南极洲第三篇:冰层下的科学

科考站的广播照例在清晨六点响起。站长的声音经过电流的修饰，显得格外振奋：

“各位同志，极夜即将结束，但我们的科研热情不能消退！总部的视察组下周就要到了，为了展现我站的‘极地精神’，从今天起，所有人员必须完成双倍采样指标——当然，这是自愿的。”

我盯着公告栏上新贴的《极地工作激励方案》，上面用加粗字体写着：

“超额完成任务的研究员，将获得‘南极之星’荣誉勋章一枚，并计入年终考核加分项。”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注：因物资调配原因，本月伙食标准下调30%，敬请谅解。）

实验室里，新来的博士生小王正对着显微镜打瞌睡。他已经连续工作了18个小时，眼下的乌青像是极夜残留的阴影。站长路过时，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和：

“年轻人，要珍惜机会啊！你知道有多少人挤破头想来南极吗？在这里，每一分钟都是为科学献身！”

小王勉强抬起头，挤出一个微笑，然后继续盯着显微镜，仿佛那冰冷的镜筒能吸走他的疲惫。

我走到窗前，外面的冰原依旧苍白。企鹅群又出现了，它们排着队，摇摇晃晃地向海边跋涉。这一次，没有企鹅掉队——或者说，掉队的早已被风雪掩埋，无人记得。

站里的暖气嗡嗡作响，温度调得很高，可我的手指仍然僵硬。我搓了搓手，想起上个月被调走的李工。他只是在例会上提了一句“睡眠不足”，第二天就被调回去了。后来的例会上站长说：

“南极不需要个人主义的人，这里的每一块冰都在考验我们的意志。”

晚上九点，站长召集全员开会。投影仪的光打在他严肃的脸上，他指着幻灯片上的数据曲线，声音洪亮：

“才35根？这样的效率，怎么对得起国家的投入？”

台下无人应答，只有键盘敲击声和轻微的哈欠。站长顿了顿，突然换上亲切的微笑：

“当然，我知道大家很辛苦。所以，为了鼓舞士气，总部特批——今晚食堂加餐！”

人群里响起几声稀稀拉拉的掌声。加餐的内容是：每人半根火腿肠，以及——站长特意强调——“特供级”压缩饼干一块。

散会后，我站在走廊上，喝了一口手中拿着的威士忌，透过结霜的玻璃望向外面。暴风雪又来了，白茫茫的雪幕吞噬了一切。企鹅们早已不见踪影，不知道它们是否找到了避风的地方。

站长的办公室亮着灯，隐约传来他爽朗的笑声：

“领导放心！我们站的同志个个斗志昂扬！什么？休息？哈，在南极谈休息？他们来这儿不就是为了奉献吗！”

暖气很足，可我的后背一阵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