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弦上的归途

暮色爬上琴筒的蟒皮时,我的指腹总能触到岁月包浆的温润。这把红木二胡的琴杆上,二十八道松香凝结的琥珀色年轮,见证着人生不同季节的相逢与重逢。

童年胡同里的琴声是未谙世事的清亮。记得每个周末穿过三个弄堂去先生家,老竹椅上总垫着母亲缝的棉垫。先生用银簪子般的手指纠正我的持弓姿势,说"琴弦是心弦的影子"。那时的《良宵》像月光下的琉璃,透明得能照见竹影婆娑。

中年在钢筋森林里辗转,琴盒在储物间积了厚厚的尘。直到某个加班的深夜,地铁站口飘来《二泉映月》的残章,忽然想起先生临终前送我琴码时说的话:"琴在,故乡永在"。那个夏天,我带着二胡去了兴安岭,在新林南山公园的亭子,用琴声与高耸入云樟子松对话。

退休后重拾琴弓,松香粉末在晨光中纷飞如雪。如今不必再追求精准的音阶,指尖游走时,常想起北国白雪飘飘的韵律。

琴筒里藏着半个世纪的松香,每次运弓都牵出记忆的蚕丝。某个黄昏在社区花园拉《闲居吟》,遛鸟的老张突然跟着哼起梆子调。琴弦震颤的刹那,我忽然懂得:这把会呼吸的乐器,原是将生命谱成歌的檀木舟,载着斑驳往事,在时光长河里且歌且行。

夕阳给琴杆镀上金边时,我总想起先生庭院里的那架紫藤。琴声起处,满室暗香浮动,恍若看见年少时的自己,正踮脚去嗅那串悬在琴声里的紫色铃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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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感冒的梵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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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TechF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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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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