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习作】刘昌灏:种下一粒会说话的种子

教室后排的窗帘被风掀起一角,光斑在课本上轻轻摇晃。我盯着《岳阳楼记》里密密麻麻的注释放声诵读,却总在“浩浩汤汤”处卡壳。同桌捂着嘴笑:“刘昌灏,你念得像老牛拉破车。”我把头埋进臂弯,喉咙里仿佛堵着晒干的苦艾草。 

那天下课后,李老师把我叫到走廊。他手里捏着一页薄薄的纸,上面的手书苍劲有力。“试试这个‘七部曲’。”他的声音醇厚如酒,“文字不是刻在石头上的符咒,而是长在舌尖的花。”我展开,看见他用红笔圈出的步骤:分句如拆花瓣,划节奏似听溪流,跟读要学鸟鸣,模仿需对镜自照。那天夜里,我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把《春夜喜雨》的每一句都嚼碎了咽下去。镜中人嘴唇发白,额角沁汗,但当他终于完整念出“随风潜入夜”时,窗外忽然落下一颗熟透的枇杷,啪嗒一声,惊醒了沉睡的夏虫。 

晨读课渐渐成了我的秘密花园。我常在操场角落的梧桐树下练习,把课文拆成细碎的星子,再串成流淌的银河。落叶飘进领口时,我便想象自己是古时站在船头吟诗的文人,水波声与诵读声在晨雾中缠绕。直到某天早自习,班主任忽然点名让我领读《醉翁亭记》。我的手攥紧裤缝,却听见胸腔里传来陌生的清响:“环滁皆山也——”字句如泉眼初涌,竟自己顺着石缝淌了出来。后排传来窸窣的私语:“刘昌灏会念课文了?”我低头盯着“峰回路转”四个字,突然发现墨迹里藏着蜿蜒的山径。 

种子破土的声音,原来能震碎胆怯的壳。班级演讲前夜,我躲在寓居的小卧室背稿,月光把影子拉成摇晃的竹枝。想起“七部曲”里“复述如播种”的叮嘱,我索性站起来,对着窗外空荡荡的山野练习。翕动的山风是听众,还未入眠的灯是目光,当我说到“青春应当有裂帛之声”时,一只夜蛾忽然扑向我卷起的“纸话筒”,翅膀在寂静中拍出细小的掌声。第二天真正登台时,我的手心仍沁着汗,但声音却像晒透的稻谷般饱满扎实。台下黑压压的人群里,我看见了李老师——她正用食指在膝头轻轻划着节奏,仿佛在为我无声击缶。 

最惊喜的改变发生在某个阴雨绵绵的午后。当我用划节奏法背诵《出师表》时,原本生涩的“夙夜忧叹”突然有了温度。那些字句不再是试卷上张牙舞爪的考点,而成了穿越千年的叹息与叮咛。做阅读理解时,我竟能顺着文字的气息摸到作者的心跳:鲁迅笔下“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原来要念得轻缓绵长,才能尝到闰土眼里的咸涩海风。 

如今我的课本里仍夹着那张泛黄的“七部曲”笔记,纸角被磨得发毛。每次晨读时,总有细碎的光斑跳上纸页,像当年惊落的那颗枇杷,又像破土种子顶开的第一粒春泥。我终于懂得,朗读从来不是喉咙的独行,而是让文字在心壤里扎根,再让声音牵着灵魂,一寸寸攀向更高处的天光。

花做春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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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zhangc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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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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