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恶

暮春的山雨将樱瓣揉碎在青石板上，千代子提着竹篮穿过神社鸟居时，忽然听见细碎的呜咽。十五岁的少女停住脚步，木屐尖沾着的淡粉色花瓣正簌簌颤动，像被某种无形的悲伤惊扰。

石灯笼后探出团雪色绒毛，受伤的白狐蜷在朱红栏杆下。它的前爪凝结着暗红血珠，在晨光里宛如破碎的珊瑚。千代子解开发带要为它包扎，狐狸却扭头望向山坡——那株守护村庄三百年的垂枝樱正在枯死。

"昨夜雷雨时，有人用斧头砍伤了树根。"白狐口吐人言，金瞳里映出千代子骤缩的瞳孔。少女这才发现，樱树周围散落着银色鳞片，像蛇类褪下的旧皮，却在晨露中泛着不祥的紫光。

镜池的水在满月夜沸腾起来。千代子跟着白狐穿越竹林时，水面正浮起诡异的画面：醉酒的樵夫举着斧头，刀刃映着蛇形黑影；商人往井里倾倒漆黑的液体；孩童将雏鸟从巢中抛出取乐。每个作恶者脖颈后都黏着片蛇鳞，随恶行滋长蔓延。

"恶念会化作鳞片，最终将人变成蛇鬼。"白狐舔着前爪的伤处，"就像咬伤我的那个..."

樱树最后一朵花苞绽放的刹那，黑蛇从树洞窜出。它的鳞片由无数细小的人脸拼成，每张脸都在哭嚎。千代子握紧神乐铃，腕间的包扎布渗出点点樱色——那是白狐伤口沾染的灵血。铃音荡开时，满树樱花化作绯雪，裹着黑蛇坠入镜池。池底升起万千光点，原是历代村民行善积存的光阴。

黎明时分，新生的樱苗破土而出。白狐消失处立着块古碑，斑驳字迹记载着：善是穿透乌云的第一缕晨光，恶是拒绝融化的最后片残雪。千代子将碑文拓在宣纸上，发现墨迹竟随着日光流转，时而清晰如刀刻，时而涣散如朝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