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柳
老柳弓腰探向河面时,枝条已褪去初春的鹅黄。芽苞裂开的瞬间,绒毛便挣脱蜡质囚笼,在叶脉间蓄起乳白色的浪。晨雾未散,整棵树像裹着纱帐的蚕妇,每阵风过都抖落些絮丝。
正午阳光刺透树冠,照见悬丝般的游絮。它们并非直落,总在即将触地时被气流托起,仿佛泥土里埋着隐形磁极。枝桠深处藏着的絮巢最稠密,麻雀飞掠时蹬落一团,便惹得树下骑童车的小孩仰头惊呼,任白絮缀满睫毛。
暮色里柳条垂得更低,绒絮染了靛蓝,与归巢的灰椋鸟混作同色。路灯亮起那刻,整棵树突然褪去重量,亿万带光晕的絮丝开始缓慢升腾。清洁工扫帚划过砖缝,惊起几簇盘旋,像谁在收拢散落的星屑。
夜深后树影凝成墨团,唯余絮丝仍借月光显形。它们贴着居民楼空调外机游荡,偶尔被夜跑者的衣袖捕获,或黏在便利店玻璃的促销贴纸上。天快亮时,最早醒来的那根柳条微微颤动——新絮已在叶腋织好云朵,等着下一阵东南风来拆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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