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纳博科夫《木精灵》:失乐园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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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博科夫曾说过:“任何一部杰出的艺术作品都是幻想,因为它反映的是一个独特个体眼中的独特世界。”

用这句话打开他的短篇小说《木精灵》就能稍稍理解了。如果一开始不知所云,不妨反过来从小说的最后几段话读起。反正我是这么干的。

而真正要读这篇《木精灵》,还是要大致了解一下纳博科夫的人生轨迹以及他当时的创作背景。1899年纳博科夫出生在俄国圣彼得堡一个显赫的贵族之家,他是家中长子,在童年时就熟谙俄英法三种语言。1917年俄国二月革命爆发后,纳博科夫一家前往克里米亚避难,一年半后又流亡至西欧,1919年在英国定居,纳博科夫入学剑桥大学。

后又迁居柏林,就是在德国的流亡生活困境,触发了《木精灵》的诞生。这是一篇充满幻想和象征意义的魔幻小说。讲述了森林精灵被赶出原野故土流落异乡的悲惨命运。此时的纳博科夫年仅21岁。因为他认为:伟大的作家应当是讲故事的人、教育家和魔法师三者的集合体,大作家最要紧的是大魔法师。而后不久他的父亲于1922年被俄罗斯君主制主义分子刺杀,流亡生活更添悲凉。

通过这些,我们试着领悟《木精灵》里纳博科夫想要传达的寓意。

一、魔幻与现实的虚实相生,以达灵魂不朽的皈依。

小说从墨水瓶颤抖的圆形影子、流汁的蜡烛、时钟打点和敲门声、我的精神恍惚像在做梦的状态,勾勒出幽暗迷惘的沉夜。而门把手怯生生地转动、烛光一斜、来人一闪,这些实景呈现更增添诡异之风。

来者弯腰弓背、灰衣霜尘,阴暗发绿的眼睛、铁锈一般的眼珠,灰白的两鬓如青苔丛生,不易察觉的银眉和胡须,嘴角可笑的皱纹,包括错了位的衣襟、包袱一样的帽子,所有这些真实具象的描写又魔幻般的与“我”的记忆开玩笑,让人恼火。

这是披了魔法长袍的幻觉,还是真实的场景?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记忆深处对他的认识和喜欢。这种熟悉和深刻又通过玫红色的嘴唇、滑稽的喉结、带长穗的德国短靴、声如铜铃等等绘声绘色的具象描写更为突出,让人坚信木精灵的真实存在。

而接下来木精灵的独白则更是把魔幻推向了辽远广袤的记忆原乡,那个曾经无穷的无可替代的快乐、波浪翻滚的灵气、明亮的桦树、迷人的白裙、琴声悠扬的乐园。

但所有这些一去不返,如今转入冷寂荒凉哭泣的乱世灾难,亡命天涯。白桦林被夷为平地,松树林变成一摊蓝瓦瓦的煤渣,腐尸遍野,肚子上一堆粗壮的蛆……只能逃亡,所有的精灵都在流浪,水妖也告别了他的快乐时光。水上浮尸飘过,河水冒着血腥、像血一样粘稠黏腻。曾经的绿林伊甸园无处可寻,最后流亡沦落到这个陌生可怕的石头城。

所有这些现实与魔幻交织在一起的精灵呓语,无不诉说着失乐园万劫不复的伤痛。流亡漂泊虽时刻如梦魇一般啃噬着灵魂,但灵动在记忆深处的,依然是无边风月的美丽,是青春永驻的魔力,是桦树湿苔天然纯美的香。

二、流亡之殇与故土乡愁的强烈对比隐喻。

贵族出生的纳博科夫曾经有多显贵,对童年的美好有多眷恋,流亡之途就有多困顿。就像木精灵所处的环境是森林湖泊、闲云野鹤的自由天堂;失去故土、流离失所的飘零落魄就是度日如年如地狱。

忽然想起苏东坡的《望江南·超然台作》:春未老,风细柳斜斜。试上超然台上望,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
寒食后,酒醒却咨嗟。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休对故人思故国!诗酒趁年华。倘若纳博科夫也有八百多年前的苏轼那般洒脱,会不会写出此等魔幻之作?木精灵是他对故国思念走火入魔的意念化身,还是记忆深处历久弥新的召唤?木精灵是他心底夜夜不宁的游子吟。

同样是挥之不去的乡愁,相比于苏东坡的随遇而安,纳博科夫则通过魔幻手法,用两极对比的落差来隐喻难舍故土遭劫,又被迫流亡的内心痛苦。烛泪摇光,家乡的河水变得忧伤,再没有欢快的手击溅月华,浅蓝色的古斯里琴也不再弹响。田野精灵、家居精灵,所有的精灵都背井离乡,跟纳博科夫一样。

三、大自然的澄明毁于战争和工业入侵,心灵创伤和文化流亡的文学治愈。

纳博科夫还说:“文学是创造,小说是虚构。说某一篇小说是真人真事,这简直是辱没了艺术,也辱没了真实。”他认为“狼来了”的故事就是绝妙的文学。

于是,他借森林精灵之口,将战争的残酷、工业的侵蚀、家园的毁坏、流亡的漂泊、异国他乡的孤独以前所未有的魔幻姿态述之笔端。与其说这是一个精灵,不如说这是一个怪异的幽灵。但即使他面目全非,也依然是作者灵魂深处的故友。

森林精灵的造访,水妖的逃亡,所有精灵的集体出逃都意味着大自然原乡的被破坏损毁。他们颠沛流离,寻找栖息之地,一路坎坷削足适履,去适应他国异乡的文化习性。穿德国短靴,戴浆过的硬领,变成乡巴佬。回不去的故乡,不久抑郁死去,成为无家可归的孤魂。

但纳博科夫通过魔幻的笔,让他们最终离开消亡时留下了自然的味道,那曾经的伊甸园里淡淡的香气。心灵的创伤难以治愈,只能从对过去孩童时丰满的回忆,借助幻想通过文字在废墟上重建,以疗愈,以永生。

精灵来了,就是“狼来了”的创作技法,其实有没有精灵,都是虚无。这种梦呓般的独白让小说叙事从烛光跳动的恍惚中来,又在蜡烛扑闪着熄灭里消失,形成闭环。时空穿梭,恍然如梦。似人非人的精灵,什么都没有留下。

森林、河流、田野、家园构成永远的记忆原景,定格在心灵深处。木精灵的形象就是纳博科夫这个天才作家大魔法师文学创作的代名词,最终让我们懂得:文学艺术才是永不消亡的心灵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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