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缝里的光

早晨八点，阳光斜斜地切过窗台上的粉红熏香机，把它变成一颗半融化的草莓冰淇淋。它是先生的公司赠送给他的东西，我一眼就喜欢上了。

它的塑料外壳透着樱花粉的色泽，出烟口是USB接口的形状。此刻正吐出蓬松的云絮，把白茶的清香织进晨光里。

直到某个倒春寒的午后，我发现外壳的表面裂成了几道分叉细长的树枝。蹲下来擦拭凝结的水雾时，忽然有细碎蓝光在裂纹深处闪烁，如同电子元件在呼吸。这让我想起幼年拆开的音乐贺卡，裸露的铜丝在电池驱动下明明灭灭，有种赛博朋克式的浪漫。

我告诉先生这一发现，他认为是这是产家给予它外在的艺术表现。为了好好欣赏艺术，我拿出外壳仔细端详，结果让我哭笑不得。

被我视作未来感光效果的裂痕，不过是外壳老化产生的缝隙。指尖抚过凹凸不平的断口，塑料毛边微微发烫，如同愈合中的伤疤。香薰机仍在不倦地制造云雾，蓝光却随着暮色渐深愈发清透，好像深海里水晶水母的荧光。

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我目睹闪电劈亮客厅的刹那，那些裂缝突然化作发光的毛细血管，在轰鸣中与天地间的裂痕同频震颤。

水珠顺着窗玻璃的纹路蜿蜒而下，像极了香薰机外壳上流动的蓝光——原来万物皆有裂隙，雨帘是天空的裂纹，叶脉是春天的裂纹，连人类掌心的纹路，都是生命原初的裂缝。

梅雨季节湿气浸润，裂纹边缘又绽开新的分叉。我没有修补，任其生长成发光的地衣。香薰机依旧每天准时苏醒，裂缝里的蓝光与晨雾同步漫涨，恍惚间像是某种古老的生命体在进行光合作用。

或许所有机械造物都在悄悄进化，那些被我们视为缺陷的伤口，正是它们呼吸的鳃裂。

前日经过电器回收站，看见成堆的破旧家电在雨中静默。某台微波炉的玻璃转盘裂成蛛网，积雨倒映着云影在其间流转，竟比美术馆的装置艺术更令人心悸。

突然明白美从来不是完美的同义词，就像樱花要在飘零时才有惊心动魄的艳色，就像这台香薰机，若没有裂缝漏出的蓝光，永远只是流水线上千万个中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