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左风流,谢安的帅气与杀局

一直好奇谢安长什么样、帅不帅,因为书上从未直接描述过他的长相。

想来应该是帅的,至少风仪极出众,因为谢安是名士。

以魏晋时期的审美和对男人容貌的讲究,不好看的都不配做名士。

比如曹操,很有才华吧,够出名了吧,但他只能做一代枭雄,谁叫他不够帅呢。

关于谢安的风仪,《世说新语》记载他“神识沉敏,风宇条畅”,被时人评为“江左第一风流”。

那时与其交游的王羲之、支道林等人皆以“风神超迈”著称,所以在名士林立的东晋,这个“第一”可是不好拿的。

谢安能领袖群伦,且被后世誉为“集魏晋风度之大成者”,那风仪,那才华,必定是牛得不行。

然,光凭隐居是成就不了所谓“集大成者”的。

一个人的才华和风仪再如何出众,倘若欠缺了一份家国担当和社会责任感,在华夏漫长的文明长河里,最多勉强算只华丽的孔雀,注定惊鸿一现。

公元360年,会稽东山,一场春雪纷纷扬扬。 

竹影婆娑的草庐中,谢安斜倚青石,指尖摩挲着王羲之新赠的《兰亭序》拓本。

远处山道上马蹄声碎,信使送来兄长谢万病逝的噩耗。 

“四叔,谢氏门庭……只剩您了。”侄儿谢玄跪在雪中,额发凝霜。 

谢安闭目,耳边响起二十年前离京时,父亲谢裒的叹息:“此子清贵太过,恐非庙堂之器。”

而今,琅琊王氏的王导已薨,桓温权倾朝野,谢家子弟凋零——棋盘上最后一枚白子,终究要落下了。 

他起身抖落狐裘上的雪,忽见廊下小侄女谢道韫踮脚折梅,脱口吟道:“白雪纷纷何所似?”

“撒盐空中差可拟!”七岁的谢朗抢答。 

“未若柳絮因风起。”谢道韫将梅枝插入瓶中,眸如星子。 

谢安大笑,袖中棋子铿然坠地。

这一刻,他看见谢氏血脉里蛰伏的锋芒。

是年,谢安以二十年隐居积累的声望与智慧,最终在家族与国家双重危机下走出了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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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谢安是应征西大将军桓温之邀出山的。

桓温的私心是想篡位。当然,不想篡位的权臣也不能称之为枭雄。

所以他要拉拢谢氏、填补谢万留下的权力真空,更想利用谢安的名士声望为自己背书。

同时他又妒忌谢安。

桓温曾酸溜溜地说,“安石诸人,登东山携妓游,复能作尔馨语!”

意思是,谢安这帮人,一边隐居东山带着歌姬游玩,一边还能高谈阔论!

言下之意:这么风流潇洒,真是太让人讨厌了!

于是,必须给他个下马威。

建康城,桓温府邸。 

桓温抚弄玉如意,“安石竟真出山了…”,有些意外,又并不意外。

甲士的影子在屏风后森然如林。 

谢安一袭素袍踏入厅堂,袖底还沾着东山竹叶香。

桓温忽以剑尖挑开棋枰帷幔:“与先生手谈一局如何?”

黑白纵横间,桓温落子如雷:“吾欲效伊尹、霍光故事,安石以为如何?” 

谢安指尖白子轻叩枰角:“明公若为伊尹,自当还政幼主;若为霍光……”

他抬眼一笑,“恐天下再无霍氏。”

屏风后的呼吸陡然粗重。

却见谢安从容收拢棋子,笑指屏风:“安闻诸侯有道,守在四邻,明公何须壁后置人?”

桓温汗透重衫,自惭形秽。

桓温与谢安的交锋,是东晋门阀政治最精彩的注脚。

谢安以名士声望、礼法解释权及舆论操控为武器,用“王道”消解了桓温的武力威胁。

其高明之处,在于将政治斗争包装为玄学清谈,以风度碾压实现了“不战而屈人之兵”。

———

说到谢安的用兵之道,不得不提著名的淝水之战,以少胜多,指挥若定,为晋室江山延续百年命数。

太元八年秋,长江北岸烟尘蔽日。

前秦皇帝苻坚亲率大军南侵,投鞭断流的豪言震得建康城瓦当轻颤。

乌衣巷内,谢安与客对弈。

棋子落枰声里,混着八百里加急的马蹄震颤。 

“苻坚百万大军已至淝水!”侍从踉跄闯入。 

客人惊得打翻茶盏,谢安却拾起溅落的黑子,稳稳置于天元,转头对身后影子般的北府斥候轻声道:

“告诉朱序,该烧那堆‘薪草’了。”

谢安三月前埋下的离间计,此刻化作刺向苻坚咽喉的利刃。

直至暮色染透建康城,谢玄捷报传来,他扫了眼“斩获十五万”的战报,淡然续弈:

“小儿辈破贼。”意思是,孩子们赢了。

客人离去,他才急匆匆跨过门槛,许是太激动了,脚下的木屐齿铿然折断。

那画面,极鲜活,因为名士也是人。

只是想不到,刀斧丛中尚且岿然处之的谢安,也会有这样可爱生动的一面。

而那天晚上他独上钟山,山下灯火如星河,江风中似有北府儿郎的呐喊。

谢安解下酒囊倾入长江,祭奠再也回不来的八万英魂。

今人只见史书载“谢安谈笑靖胡沙”,谁能记起八公山下被血浸透的草木,年年春来犹带锈色? 

当年的谢安记得。

这是真正的风流帅气,惊雷藏在袖中,烽烟化作棋枰上一缕笑谈,更将万千最底层兵士的英勇留于史册。

千年之后,建康城的桃花又落满乌衣巷时,风里依稀还是太傅当年折断的屐齿声—

那是一个时代最后的风骨和意趣。

——

我想,若以现代标准评判,谢安应该不是“小鲜肉”式的精致帅哥。

但他绝对称得上“智性天花板+权力美学典范+魏晋美学icon”的三重结合体。

在魏晋那个又乱又“美”的奇特时代,汉人式微、几近灭族。

而谢安以超脱的名士风流和惊人的政治智慧这一“软实力”,化解家国危机,不仅保全了华夏文明火种,更将魏晋风度推向实用主义的高峰——真正的风流,从不是放浪形骸避世清谈,而是在山河破碎、大厦将倾之际,力挽狂澜,在权力的修罗场中,以优雅姿态执掌生死棋局。

李白写他“谢公宿处今尚在,渌水荡漾清猿啼”;苏轼赞他“谢公含雅量,世运属艰难”;王安石都感叹“谢公才业自超群”。

文人笔下的谢安,早已被塑造成才貌双全的完美符号。

简言之,谢安的帅,是能让敌人在屏风后藏刀却不敢出鞘的帅,是能让千年后文人为他写诗打call的帅,更是能让历史甘心为他加上十层滤镜的帅。

然而,“帅气”如谢安也会老去、终将谢幕。

最后那一年,谢安自请镇守广陵。

临行,谢安遥指秦淮河畔的乌衣巷,谢家子弟正与王家儿郎赛马投壶,笑声清越如昔年兰亭。 

“你看,王谢风流何曾系于一人?”他策马向东,身后建康城渐隐于烟雨。 

三个月后,谢安病逝。

临终前,他忽对侍从笑道:“当年与逸少(王羲之)赌书,尚欠他一局棋……”

案头未写完的信笺被风吹起,最后一句墨迹氤氲: 

“东山雪,今落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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