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平的虫子

    那虫子是二平蹲在工地排水沟旁抽烟时发现的,有拇指长,青壳壳亮得像是刚刷过桐油,在污水横流的砖缝里拱动。他蹲了半支烟的工夫,看虫子把半截身子折成直角,黑豆眼珠子直勾勾盯着水面倒影——像极了工棚里那些半夜对着手机屏发呆的工友。

    "晦气!"二平啐了口痰,把烟头在水泥地上摁灭。转身要走时,裤兜里的小瓶子滑出来,骨碌碌滚到虫子跟前。二平把瓶子里仅剩的两颗药丸丢进嘴里,腾出空瓶朝虫子扣下去,瓶底,那截弯曲的虫腰猛地绷直,六条细腿凌乱的划。

    回去工棚,他翻出个玻璃罐,把虫子倒进去,罐顶蒙上工地纱窗布,拿在灯下看。透进的光把虫子照得有点紧张,这确是只不那么常见的虫子。二平用手指头弹了弹罐壁,虫子立刻缩成青疙瘩。"吃啊!"他掰了一小块冷馒头扔进去,"装啥蒜,比你那墙缝里的臭泥香。"馒头渣子堆在罐底,虫子却始终保持着受难者般的僵直,只有尾巴尖儿偶尔抖动,像根生锈的铜丝。

    夜里蚊子嗡嗡叫,二平把啤酒罐捏得咔咔响。对面的青虫子没搭理馒头,却抱着他扔进去的烂木条啃,木头渣子缠在口器上打转。"够硬气的啊,"他咧开嘴笑,露出烟熏的黄牙,"没我你早让人踩扁了。"他往罐子里吹了口烟,看虫子触角在烟气里抖动。

    发薪日那天,二平特意绕到建材市场后面的小街。狗食馆门口的大婶正剁猪头,案板上血水横流。"二哥来点儿?"她剁刀剁得火星四溅,"好几次见你蹲墙根,手里还拿着个玻璃瓶,啥宝贝?。"二平没接岔,摘下新发的劳保手套塞进裤兜,买了半斤猪耳朵,临走时撂下一句:"养了个宠物。"

    暴雨来得毫无征兆。二平抱着吃食往工棚跑,塑料袋子兜头罩住口鼻。经过材料堆时,一不留神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蹲儿,肉撒一地,兜里的罐子也在积水中拍成八瓣,玻璃碴子险些扎了腿。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一瘸一拐的爬起来时,虫子早已没了去向。

    中秋节那天,工头喝多了掀翻饭桌。二平蹲在废料堆旁给众人捡筷子,喝多的人们见了却大笑“你们看二子趴那熊样像个啥?!”。他忽然想起老家,还有老家屋檐下的燕子窝,那些被钢筋水泥挤扁的巢穴里,都有什么虫子的尸?

    节后二平换了新工装。安全帽檐下新添的白发,在阳光下格外显眼。路过建材市场,狗食馆的大婶正给笼子里的蛐蛐儿添食。"二哥,上回你说有什么好虫..."她话没说完,二平已经蹲在墙根点上了烟。烟头明灭间,他又看见水泥缝里钻出那条青虫子,慢悠悠地往阴凉处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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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ding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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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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