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我也想不明白

一个人的性子到底是好是坏,其实很难说清。更多时候,不是他本来是什么样,而是放在什么样的环境里,就成了什么样的人。曹操嘛,治世是能臣,乱世就是奸雄。可说到底,他还是那个曹操,只是手里的本事用在哪儿,别人怎么看,事态如何演变,便有了不一样的说法。世上多是这等道理,只不过多数人不愿承认罢了。

我小时候其实是个挺普通的孩子,性格里没什么特别出众的地方,倒是有时候脑子里会冒出点别人不大敢想的念头。说不上勇敢,也算不上聪明,大多是反应慢半拍,别人还在犹豫害怕的时候,我已经鬼使神差地做了出来。

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学校的厕所简陋得像个笑话,就是一排茅坑,无遮无掩,蹲那儿上厕所,后头的人排着队,看得一清二楚。班上有几个年纪大点、留了好几次级的女生,已经开始来月经了,羞于在人前如厕,便趁课间跑去村里人家借厕所。偏偏有一天回来晚了,被班主任撞个正着。

老师把她们叫上讲台,站成一排,当着全班的面数落。开头是说她们学习不好,再接着说爱打扮、不检点,最后就扯到小小年纪谈恋爱、乱搞男女关系。那几个女生低着头,眼泪一颗颗往下掉,底下的同学全都低着脑袋,空气沉得像是要压塌了屋顶。

我那时候也说不清怎么了,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这事不能这么算了。便站起来,说:“老师,她们只是去上厕所。”

说完这句话,教室里一下子静得像掉进水里的石头,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老师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像天边乌云翻滚,最后凝成一团怒火。她怒气冲冲地把全班撵回家,只留下我一个人,说让我好好反省。

我站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地上的影子越拉越长。几个玩得好的同学临走前悄悄劝我,赶紧认个错就过去了。我也不知道是太倔还是太慢,像块石碑似的一动不动站在那儿。老师看我这个样子,到天黑也腻了,骂了几句,大概是说自己多喜欢我,多年培养我,我居然这样对她,末了挥了挥手,让我回家。我背着书包回去,母亲问我怎么那么晚,我说作业多,她也就没多问。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后来上了初中,我还是那个样子。别人看见老师像老鼠见猫,我总是慢半拍,对这套东西提不起兴趣。有一次开班会,班主任在讲台上讲着些什么,我低着头揉着一张小纸条,也没写什么,只是觉得手里空着不踏实,便捏了个东西玩。

班主任瞧见了,喊我站起来。我站了起来,也不晓得该说什么。他让同桌把纸条交上去,摊开来看,果然是一张空白。他没说别的,只让我出去站着。

我就站在教室门口,耳朵里听着里头叽里呱啦讲台上的声响,像村里赶集的锣鼓声,吵吵嚷嚷,我一句也没听进去。偶尔有别的老师路过,看见我站着,随口问一句,我便说班主任让我站着,他们点点头便走了。

班会散了,班主任出来,也没再搭理我,只丢下一句让我自己好好想想,就走了。我站在那儿,寻思既然没人说让我一直站着,那我就回教室去了。回到座位,同学们用看稀奇古怪的眼神盯着我,像是见了个从死人堆里爬回来的人。我也懒得多说,随手把那张皱巴巴的纸团丢在桌子上,继续发呆。

这件事后来在班里传了好几天,至于他们到底在感慨什么,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也许是感慨我命大,也许是感慨人活着总得有点不合时宜的念头,才算没白来一趟。

回头看,我那时候确实是个怪人。别人顺着过,我偏要别扭一下。其实别扭了也没什么用,该挨骂的照样挨,该站的照样站,可心里痛快。这大概就是人活着的法子,有些事你不做,你这辈子都不知道自己原来也能做出来。

这些年过去了,我也没跟谁讲过这些。现在想来,它们就像几块石头,静静躺在心底,偶尔想起,还能听见当年自己的声音。说到底,反正我也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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