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麒麟

大观园的春日总是来得格外早，史湘云站在沁芳闸旁，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发呆。腰间那只金麒麟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她伸手摸了摸，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云姑娘，发什么呆呢？"身后传来紫鹃的声音。

湘云迅速换上往日的爽朗笑容，转身道："我在看这水里有没有鱼，想着晚上烤来吃呢！"

紫鹃掩嘴轻笑："姑娘还是这般贪玩。宝二爷和林姑娘在潇湘馆下棋，说若是见了你，定要叫去一起玩呢。"

听到"宝二爷"三个字，湘云的心猛地一跳。她强自镇定道："好啊，我正闲着无聊。"说着，不由自主地又摸了摸腰间的金麒麟。

潇湘馆内，贾宝玉正与林黛玉对弈。见湘云进来，宝玉眼前一亮："云妹妹来了！快来看我这步棋走得如何？"

湘云凑近棋盘，不经意间与宝玉靠得极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耳根顿时发热。她故作镇定地看了看棋局："宝哥哥这步走得妙，不过林姐姐肯定有后招。"

黛玉抬眼瞥了湘云一眼，目光在她腰间的金麒麟上停留片刻，冷笑道："湘云妹妹最近总戴着这金麒麟，莫不是也信了什么'金玉良缘'的胡话？"

宝玉闻言，尴尬地咳嗽一声。湘云心头一颤，却大笑道："林姐姐说笑了，我不过是觉得好看罢了。若论'金玉'，谁比得上宝姐姐那把金锁？"

话虽如此，她的手却不自觉地握紧了金麒麟，指节都泛了白。

离开潇湘馆时，天色已晚。湘云独自走在回蘅芜苑的小径上，忽听身后有人唤她："云妹妹留步。"

回头一看，竟是宝玉独自追来。月光下，他眉目如画，眼中似有千言万语。湘云的心跳陡然加速。

"宝哥哥有事？"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宝玉犹豫片刻，道："今日黛玉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她性子直，并非有意..."

"我明白。"湘云打断他，笑容灿烂，"我才不会计较这些。宝哥哥放心，我史湘云可不是那等小心眼的人。"

宝玉似乎松了口气，笑道："我就知道云妹妹最大度。明日老太太说要赏花，你可一定要来。"

看着宝玉离去的背影，湘云的笑容渐渐消失。她解下腰间的金麒麟，月光下，那精致的纹路仿佛在嘲笑她的痴心妄想。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看不见我的心意？"她低声呢喃，眼中泛起水光。

次日赏花宴上，众姐妹齐聚。薛宝钗端庄大方，林黛玉清丽脱俗，就连新来的薛宝琴也因"残花妆"而备受瞩目。湘云依旧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与众人说笑打闹。

"湘云姐姐今日怎么不戴那金麒麟了？"宝琴好奇地问。

湘云大笑："那玩意儿沉甸甸的，戴着累得慌！"说着，拿起酒壶豪饮一口，引来众人喝彩。

没人注意到她饮酒时，目光始终追随着不远处与黛玉说话的宝玉。那眼神中的深情与痛楚，与她豪放的外表形成鲜明对比。

宴席散后，湘云独自来到芍药圃。微醺的她摘下一朵芍药，轻声道："花啊花，你说我是不是很傻？明知他心里只有林妹妹，却还是..."

"却还是情不自禁？"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湘云惊得转身，只见探春站在不远处，眼中满是了然。

"三妹妹...你怎么..."

探春走近，轻叹一声："云姐姐，你的心事，我早看出来了。"

湘云强笑道："我能有什么心事？你多心了。"

探春摇头："那金麒麟，那些刻意接近宝二哥的举动，还有你看他时的眼神...云姐姐，何必自欺欺人？"

被戳中心事，湘云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是，我是喜欢他！从三年前第一次见面就...可是他的眼里只有林妹妹，从来就没有我！"

探春轻轻抱住她："哭出来吧，别憋在心里。"

那晚，湘云在探春怀里哭得像个孩子。她诉说着三年来的暗恋之苦，那些刻意制造的偶遇，那些被忽视的暗示，那些无人知晓的心痛。

"最可笑的是，我竟学那薛宝钗，也打造了个金麒麟，以为这样就能..."湘云自嘲地笑着，眼泪却止不住，"可他连看都不愿多看一眼。"

探春轻抚她的背："宝二哥与林姐姐是前世姻缘，我们..."

"我明白。"湘云擦干眼泪，强打精神，"我史湘云拿得起放得下！"

然而，命运似乎偏要捉弄她。几日后，史家来人，说为她定下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世家公子卫若兰。

"卫公子人品贵重，家世显赫，姑娘好福气啊！"来报喜的嬷嬷笑着说。

湘云站在廊下，手中的帕子绞得死紧。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多谢嬷嬷报喜，湘云...湘云很满意。"

嬷嬷走后，她独自来到湖边，看着水中自己苍白的脸，忽然大笑起来，笑到眼泪横流。

"史湘云啊史湘云，你还在期待什么？难道还指望他会来阻止这门亲事吗？"

她摘下腰间已经许久不戴的金麒麟，举到眼前看了许久，然后一扬手——

"云姑娘！"远处传来侍书的呼唤。

湘云的手顿在半空，最终缓缓放下。她深吸一口气，将金麒麟重新系回腰间，转身时已是往日那副爽朗模样："我在这儿呢！"

大婚之日很快到来。湘凤冠霞帔，在众人的祝福声中上了花轿。临行前，她回头望了一眼大观园，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宝玉站在最后面，眼中似有不舍。他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湘云对他灿然一笑，用口型说了句"保重"，然后决绝地放下轿帘。

花轿起行时，她终于取下那枚金麒麟，紧紧攥在手心，任其棱角刺入皮肉。疼痛让她保持着最后的清醒，直到花轿驶出荣国府大门，她才允许自己落下一滴泪。

轿外喜乐喧天，轿内新娘无声哭泣。金麒麟沾了泪水，在阳光下闪着冰冷的光。

"就这样吧。"湘云对自己说，"我的痴心妄想，到此为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