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德
两日后夜戊时正,尚宫局讲堂内,座无虚席,容若正在教授《道德经》。
青砖金柱间,容若身着一袭深青织金云鹤纹圆领襦袍,尚宫局专属官服——领缘以玄色罗锦滚边,双肩缀银丝盘就的卷草补子,腰间束二指宽青玉带钩,下垂五色丝绦压住绛紫宫绦,绦尾缀着雕作书卷状的青金石坠角。乌发尽数收进官帽。袖口露出半寸雪青中单,袖襕以捻金线绣百蝠流云纹,抬手展卷时隐约如霞光浮动。她踏在青云宫墨玉砖上,一步一清音,恰与尚宫局外悬挂着的那松涛图遥相应和。
"和光同尘之道,老子在《道德经》第五十六章与第四章中,以天道与人道双重维度阐释其真谛。"容若指尖轻抚竹简上"玄同"二字,声音如清泉击石。
"『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她忽然抬手熄灭最近的一盏灯烛,殿内光影顿时一暗,"诸位可见?单支烛火熄灭,无碍满室生辉。"
她又从案头新燃三支素蜡,烛芯爆出青花:"此谓和光。"火光渐盛,竟在素纱屏风上投出重叠的光晕,"非是烛火屈就,亦非强融,乃各守其焰而共明。"
袖摆拂过砚台,沾了墨痕也不急拭:"同尘者——"她任由墨迹在袖口晕开,"如这污渍,不矫饰,不割席,却也不任其染指心灯。"
她忽将竹简"哗啦"一展:"故圣人被褐怀玉,看似与瓦砾同朽,实则..."指尖点在"湛兮似或存"五字上,"内在光华,从未湮灭。
堂内鸦雀无声,唯有烛芯偶尔爆出的细微噼啪声。众女官低眉垂首,指尖悬在竹简上方不敢妄动,生怕漏听一字。连惯常交头接耳的年轻典记们也屏住了呼吸,案上茶汤渐冷都未察觉。
谁都不曾发现,最后一排的雕花门扉处,子悠的玄色袍角已悄然掠过门槛。他与青鸾隐在殿柱的阴影里,身后随侍的宫人连衣料摩挲声都刻意放轻。
讲堂实在太小了,小到能听见容若发间银簪与竹简相触的轻响。子悠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带,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鸦青官帽,落在她沾了朱砂的指尖——那点殷红正悬在"和光同尘"四字上方,像句未出口的偈语。
容若指尖轻抚烛台,让三支烛火的光晕在素纱屏风上交叠成涟漪:"诸位且看——烛焰相融时,非但互不侵夺,反令满室生辉。此乃『和其光』真谛。"
她忽然掐灭最亮的那支,余焰依旧安稳:"世人常误将此道解作消极避世..."袖摆扫过案上《道德经》竹简,"实则老子警示的,恰是生存的智慧。"
从青瓷笔洗中掬起一捧清水,任其从指缝漏下:"譬如这水,入方器则方,入圆器则圆。"水面忽然映出她凝重的眉眼,"适应规则并非屈服,而是为守护心中不灭的火种——。"
话音戛然而止。最后一排的阴影里,子悠腰间的赤金龙纹正泛着微光,与她腕间隐现的龙鳞咒交相呼应。容若稳了稳呼吸,将朱砂笔重重按在"和光"二字上。
"即便身为皓月,遇萤火亦需敛辉;若见他人陷于泥淖..."她突然撕下一片白帛掷入墨池,"宁为浊水藏玉,莫作白雪污尘。"
檀烟缭绕里,她手执经卷,竟将满室雕花长窗筛进的碎金都晃活了。他身子靠着冰凉的青砖墙,看着山河地理裙褶间流淌的星宿纹步步生辉,忽觉往日捧着册子垂首敛目的温吞身影,此刻倒像一柄出鞘的青铜古剑,教那经卷里的霜刃淬火,连眸底跃动的金芒都裹着松风鹤唳。
他瞥见她戴了副耳坠子,那是他在人间买给她的那副,她今日戴着。
宁州城的繁华街市里,他们聚散匆匆。他那点卑微情意,如出事那夜的滂沱大雨,坠入青石缝隙便再无踪迹——可她却俯身拾起过其中两滴,藏在了耳垂上,这情意,她是领的。
片刻功夫,从嘉也进了来,青鸾让出了自己站着的位置,静静的守在那里听着容若讲授。
二人正听的出神,有一医官急匆匆的跑来,寻了从嘉,在从嘉耳畔低语了几句,从嘉面色一紧,忙随了那医官跑出了尚宫局。
青鸾见从嘉如此,心内诧异,可子悠却浑然不觉,只听的出神,自己则陪着子悠。
小半柱香的功夫,那逐风匆匆寻了来,要寻子悠,命那宫人回禀子悠,子悠从尚宫局中走了出来,青鸾紧随其后,见那逐风躬身道:“头儿,有件事,还得回禀了您,我们的人一不小心闯了个祸。”
子悠见尚宫局门口宫人来来往往,便道:“回含经堂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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