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一寸寸养心的欢喜

我喜欢这样的母亲,喜欢母亲能够拥有这样一寸寸养心的欢喜。

去看母亲前,我一般都会去城北的集市秤二斤泥鳅鱼。

因为我知道,母亲喜欢吃酱泥鳅。

进屋,母亲接过泥鳅一拎会说,哎呀,买这么多,一斤就够,你看看这得有二斤多。现在泥鳅多贵啊!二十几一斤吧?母亲总是会一边问一边把泥鳅倒进盆里,再放进清水。

我知道母亲实则是开心的,母亲开心我就开心。

我最喜欢看母亲捞泥鳅,母亲拿起笊篱轻轻一舀,黑溜溜的泥鳅就会乖巧地滑进笊篱里。母亲的动作轻柔又迅速,一气呵成,不给泥鳅跳跃的机会。我总是看得入神,觉得很有趣,争着要捞。母亲笑了,说,那你捞吧!

这让我想起很多往事。记得儿时,每到开春,雨水下过,就有卖泥鳅鱼的小贩沿街叫卖。母亲听到叫卖声,就会忙不迭地牵着我的小手,去瞧。一辆破旧的自行车,车后座搭一扁担,两头各绑一只水桶,一桶是小鲫鱼,泛着银光;一桶泥鳅,黑溜溜。我的眼睛看直了,差点就把脑袋掉进水桶里。母亲问问价,摇摇头,拉着我,不再凑前。

"也不贵,那个时候哪里有现在贵,也就两块钱一斤!"母亲边说,边掀开锅盖,准备做酱泥鳅。

我当然知道,那个时候卖的真不贵。小贩也都是村里人,趁着雨多,村后的小溪涨满水,天蒙蒙亮时筑堤堵鱼,黄昏再沿街叫卖。不是大买卖,一人一辆自行车,两只水桶,挣点小钱,填补家用罢了。可是,即便如此,母亲做酱泥鳅的时候,也是少之又少!

后来,我们长大了,也很少再吃酱泥鳅。女儿说,看着泥鳅黑溜溜的害怕!而我,除了母亲做的,饭店的酱泥鳅,我是不会吃。一则觉得鱼下油锅,太过残忍,二则总觉得只有母亲做的才最好吃。

母亲做泥鳅的绝活,可能就是快,巧,柔,这三个字。快,母亲掀开锅盖,加清水,用刷子漩涡般刷好锅,拿起小木凳,坐下来,用纸捻子点起火,往灶火里填上玉米杆儿,火苗就开始跳起舞时,锅说话间也就热了。

"巧"也就是恰到好处掌握油温。少许油倒入,油刚刚好,就下鱼。当母亲麻利地盖上锅盖,一阵噼啪作响之时,我早已捂住眼睛,嘴里一个劲儿念,阿弥陀佛!母亲笑,说,这孩子和小时候一样!

不一会儿,厨房就烟雾缭绕,呛进眼眸,在柔柔的火光下,母亲填火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我轻轻地揉了一下眼睛,鼻子酸酸的,不知道是被烟呛着了,还是一种别的情愫,在心里翻腾。

这么多年,我们走南闯北,山珍海味,都吃过了,可是,最让我们怀念的还是母亲灶台的味道。

那灶台里弥漫的炊烟,已经拥有一种最无法超越的魔力,它可以让我们漂泊的心,寻到片刻的宁静与归宿。

可是,看着被灶台炊烟呛着的母亲,我又时时不忍。我说,妈,来城里住吧!可是,母亲却说,我不去,我都不识字,天天在楼上,我去和谁说话。母亲偶尔来我家一次,就失眠。母亲说,我离开这个房子,离开这铺炕,我就睡不好。

母亲说,这里就是她的家,女儿的家不是她的家,城里的房子不是她的家。

在母亲填柴的时候,我把厨房的后门打开,一脚迈出,就置身屋后了。那二亩多地,被母亲勤恳开出,种了土豆,垄垄整齐,茎茎摇曳,已经开出淡紫的小花。栅栏外,墙角处,母亲还栽了更多的花。萱草花,一排排,朵朵黄色的小喇叭花,吹着日子的号角;蔷薇花,一簇簇,粉色的素妆,点缀着绿色的花丛;院角还有倭瓜花,藤蔓逶迤,一茎茎,爬上了母亲的柴垛,都喜笑颜开地在风里绽成了诗。

墙角,樱桃树结满了玛瑙般的红樱桃;初春时母亲栽的白蒜,也到起的时候了。母亲说,她要做几罐糖蒜,酸酸甜甜,盛夏时最下饭。

望着母亲的小院,微风拂动珠帘,叮咚作响,宁静安然,忽然内心萌生了一种祝愿。愿天下所有母亲,能不再是谁的妻,谁的母亲,不再为了谁而生活,只做自己,做自己想做的爱做的事。种几垄菜也好,养几盆花也好,听听属于他们那个年代的歌,会会同她一起变老的朋友。

只要是她们愿意的,喜欢的,爱的,我们都应该愿意,并支持她们去做。我喜欢这样的母亲,喜欢母亲能够拥有这样一寸寸养心的欢喜。

因为我知道,只有这样的欢喜,才是母亲一个人的。只有这样的时刻,才是母亲这辈子最愉悦最轻松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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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Ale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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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TechF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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