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实苦——消失的工钱
01
自打丈夫离世，兰姨一个人含辛茹苦把两个孩子拉扯大。
女儿孙霞嫁给了五十里外挺偏僻一个村的李姓人家，在当地算是比较富裕，很快有了一个女儿，但是婆婆重男轻女，对孙霞横挑鼻子竖挑眼，哪哪都看不顺眼，时不时的为难，孙霞在婆家的日子并不好过。兰姨都知道，却也眼睁睁的生气，没有办法。
儿子孙阳不是读书的料，早早的辍学步入社会闯荡，挣得钱从来没有给过兰姨，反而需要兰姨时不时的接济。
兰姨想着等儿子结了婚，成了家，就了却了自己心头大事，日子就会越来越好，也算是操完了心。
谁知孙阳好吃懒做，名声不好，处一个对象过不了多久就嫌弃他不上进，没有责任心，靠不住，再处一个又散了，时间久了，也没有媒人给介绍了，一拖就拖到了32岁，可把兰姨给愁坏了。
兰姨到处托人给儿子帮忙介绍对象，逢人就笑脸相迎，这不，和兰姨一起在厂子里干活的一个王婶给介绍了一个对象，是隔壁村王二圣家的女儿 丽娟。兰姨有个侄女家也是隔壁村的，听了以后说这户人家人品不行，贪财小气事事多，丽娟性格泼辣，相处过好多的对象，都受不了她的脾气。就怕日后不好相处，闹矛盾。
兰姨有点打怵，但是孙阳对丽娟挺满意，只要两个孩子愿意，这些都可以忍耐接受。
其实丽娟长相还不错，大高个，皮肤白，略胖，显得有点壮。穿上高跟鞋和孙阳站在一起竟然视觉上差不多高。
孙阳和丽娟相处了几次，丽娟表现的挺开朗明理，孙阳回家跟兰姨说，别听信那些谣言。
兰姨提醒孙阳，知人知面不知心，要多相处相处，多了解了解，日久见人心。孙阳每次都烦气的摆摆手，嫌兰姨太啰嗦。
兰姨说，受人劝，吃饱饭。千万别一时冲动，日后后悔。
丽娟村传出来农村规划，房子要拆迁的消息，瞬间周围几个村都炸了锅，其他村都羡慕嫉妒啊。
消息沸沸扬扬的传开，王二圣和媳妇天天乐的合不拢嘴，出门都抬头挺胸，说话越发趾高气扬起来。
丽娟再见孙阳时，态度多少有些变化，底气十足，优越感油然而生，这让孙阳有点不爽。但是觉得年纪也不小了，处了好几个对象都不合适，也是烦了，觉得凑合凑合得了。于是开始商量张罗婚事。
王二圣让媒人传话，要彩礼，五万，少一分也不行。
孙阳当时就不乐意了，村里还没有听说谁家要五万的，最多的也就三万块撑死了。媒人说：“谁让人家村要拆迁呢，以后分了房子，那可了不得”
孙阳忽的站起来：“分房子了不起啊，我又不贪她家房子，这是漫天要价，卖闺女啊，哪有那么多钱，你回去和她们说，没有！”兰姨急的直跺脚，没想到这王二圣狮子大开口，这么多年，一个女人靠出力拉扯两个孩子，哪有什么钱呀，这是要砸锅卖铁也凑不齐呀。
媒人回去协调，委婉的表达了男方这边的困难，丽娟也做了父亲的工作：“爹，五万真的太多了，他家哪有钱呀，这不一棍子打死了”
王二圣寻思了两天，又摆架子抻了两天，才让媒人给兰姨回信，三万，少一分也不行了。说破大天也不行了，再不行就散伙。
王二圣的态度让孙阳和兰姨恼火，兰姨心里犯了嘀咕，对孙阳说：“阳啊，你可得想清楚了，这么横的老丈人，你以后怕是吃不开呀”
“娘，他再横，我又不跟他过，我也老大不小了，要不这次就委屈委屈同意了吧，再找一个说不定也少不了这些彩礼，不行咱把家里存了两年的金银花卖了吧，把那两头猪也卖了，再不行找我小姨借点，凑凑就够了，等我把丽娟娶过来，我俩一起挣了还账…”孙阳虽然气恼，但是也不想再折腾了。
兰姨看孙阳下定了决心，叹了口气，又开始为凑钱发愁了。
把家里该卖的卖，亲戚朋友该借的借，东拼西凑，好不容易总算凑够了彩礼钱。
02
把丽娟娶过来，兰姨和孙阳可算是受了不少的委屈和折磨，兰姨天天愁的辗转难眠。好歹终于了却了人生一件大事，也算是大喜事，只盼着结了婚他俩能踏踏实实好好过日子。
婚后，孙阳和丽娟住着四间正房，兰姨住在院子的东厢房，房间不大，除了一张床，一张小木桌，就没多大点空了，零零散散放了些杂物，就满满当当，有点凌乱。
一开始兰姨想着她干活忙，寻思着回家能有口热乎饭吃，有口热水喝。结果，每次早出晚归累一天回来，感觉腰都要断了，腿也不是自己的了，嗓子干的仿佛要着火了，看看家里瓢天碗地，暖瓶空空，他们中午吃的饭锅都没有刷，地上的骨头渣子，卫生纸，可乐瓶子随处都是，一片狼藉，晚饭时间了，也不见丽娟人影，又出去串门子了。
兰姨心里一阵恼火，真想破口骂几句啊，到嘴的话又硬生生的咽回去了，默默的托着疲惫的身子打扫了一下屋子，去院子里温上水，因为这两日阴雨天气柴火潮乎乎的，满院子都是烟，把眼泪都熏出来了。
这时丽娟手里提了个袋子回来了，孙阳跟在后边。
“哎呀，怎么这么大的烟，怎么回事，把我晾的衣服都晕的有烟味了！真是的，不能注意点吗”丽娟没好气的冲着兰姨嚷嚷。
“行了行了，少说两句，这不是柴火湿吗，娘，不用做我们的饭了，俺俩在外边吃过了，这是打包回来的鸡肉，你快吃点”孙阳劝了两句，朝灰头土脸，一身疲惫的母亲使了个眼色，示意兰姨别和她吵。
兰姨看着孙阳，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两口子婚后也不寻思怎么挣钱还账，早晨睡到日上三竿不起，懒得皮疼，啥活不干，还整天的大吃二喝。儿子孙阳也是白眼狼，娶了媳妇啥都听媳妇的，真是窝囊废啊。
“孙阳，你说啥呢，这个鸡肉有点咸，你娘血压高，不能吃，她得吃的清淡点”丽娟在屋里冲着院子里的孙阳喊道。
孙阳尴尬的笑了笑：“娘，那你自己做点吧”
兰姨白了孙阳一眼：“你真是没用，娶了媳妇忘了娘，快想想怎么挣钱还账吧…”
还没等兰姨说完，孙阳已经窜进屋里，屋里传来电视机的声音，想都不用想，俩人又嗑着瓜子，腿搭在茶几上看开电视了。
兰姨温开了水，累的也不愿意炒菜了，拿了点干巴巴的煎饼，冰箱里还有昨天晚上剩的一点白菜汤没舍得倒，扒了一棵葱，倒了碗白开水，就凑活着吃开了。
丽娟朝兰姨这边瞅了瞅，茶几上就放着打包回来的鸡肉，愣是一块也没让让兰姨。
“冰箱里别再放剩菜了，有味”丽娟边看电视，边说。
兰姨抬了抬头，知道是冲自己说的，已经说过不是一次了。
“不放冰箱里放哪，倒了多可惜，吃了不疼扔了疼，咱家还木有那个条件浪费东西”这次兰姨没有忍着。
自打结婚以来，兰姨从没听丽娟叫过一声娘，有事也是“唉唉唉”的叫，和孙阳说话也是“你娘，你娘”的，听的兰姨心里跟刀扎似的特刺耳。
03
地里的活从来都是兰姨一个人干，兰姨家的地都在山上，很远而且路崎岖难走，小车也推不上去，来回只能用肩挑。
忙的时候，一天到晚在地里。回家依旧需要收拾家务，洗衣做饭，儿子媳妇好吃懒做，还时不时的给脸色看。
兰姨受不了两口子的冷嘲热讽，决定和她们分开吃饭，她们吃不吃拉倒，自己在东厢房里凑合凑合，即使煎饼咸菜也比看着他们大鱼大肉甩脸子来的舒服。也不用再伺候他们了。
丽娟巴不得分开吃。这样两个人更自由了。
农闲时，兰姨也闲不住，就到河对面的厂子里给人家货栈老板打零工，挑药材，剁丹参，剁山楂干等等，一般都是按件开工资，多劳多得，兰姨总是来的最早，走的最晚，中午也不回家，随便对付两口就继续干，别人都说兰姨干起活来不要命，月底结算，兰姨肯定是拿钱最多的。
儿子结婚，欠了一屁股债，兰姨越来越拼命了，指望儿子媳妇还账是没门了。但是欠着人家的，晚上睡觉都睡不踏实。
又到了月底发工资的日子，兰姨早早饭来就到了厂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兰姨先干着活，等老板来了，就去领工资。想着这个月自己一天工也没落下，自己算了算，应该有两千多块了，这是自己最多的一次了，心里感觉还是很美的。
兰姨打算好了，这个月的工钱要再去买几只猪仔养着，家里还有喂猪的粮食，也不用花钱再买。养到过年卖掉还能挣个几千块。
八点半，人都陆陆续续的来齐了，厂子里热闹起来，老板搬来了桌椅，拿来了计算器和账本。
一起干活的邻居们叽叽喳喳的聊开了，都说这个月兰姨挣得最多。兰姨就笑笑，啥也没说，心里默默的开心。
老板准备停当，就开始吆喝开了：“来来来领工资了，还有个好消息，今天中午管饭哈”
大家听了都一拥而上，兴奋的不行。兰姨起来晚了一步，被挤在了后边。
“别挤别挤，一个一个来，王桂香，1300…”
拿到钱的都乐的合不拢嘴，准备晚上回去买肉包水饺，改善伙食。
兰姨一看，一时也挤不进去，就索性淡定的又回去坐那干活了，想着等大家都领完了自己再领也不迟。
大家都笑话她，你看，真能干呀，一会也不耽误！
大家都领完了，老板要撤桌椅了，兰姨急忙站起来叫住老板，起的有点急，头懵的一阵黑，差点栽倒，幸亏旁边的张婶扶了一把：“哎呦，你慢点，少不了你的”张婶笑话兰姨。
“等等，还有我的没领呢”兰姨叫住老板，老板一愣，又看了看账本“王玉兰，你的已经领走了啊，昨天你儿媳妇找我领的，说是你让她领的”老板非常确定的跟兰姨说。
“啊，不可能呀，我没让她领呀，你再看看，是不是搞错了，我是多少钱呀”兰姨不敢相信。
“2150，你是2150，你看，你儿媳妇在这替你签了字呢”老板把账本拿给兰姨看
兰姨腿一软，心里一咯噔。周围的姐妹们都炸开了锅，七嘴八舌的讨论开了，：“你这儿媳妇也真是的，怎么还领你的工钱呀，你这起早贪黑的，挣分钱多不易啊，一个汗珠子摔八瓣”
“说不定你儿媳妇领回去，还给你，不能都花了，你也别太着急”王婶开始安慰兰姨
兰姨没心思干活了，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工钱。她得找丽娟确认一下，想着兰姨就起身要回家。
一路上兰姨想着，如果真是丽娟拿得，自己应该怎么要回来，至于能不能要回来，兰姨心里也没底。平日里自己能忍得都忍了，为了不让邻居们看笑话，也不稀得和儿媳妇一般见识。但是这个血汗钱是用来买猪仔的，为了还债的，不能让她们霍霍了。兰姨越想越气。
到了家门口，看到家里大门开着，兰姨知道丽娟肯定在家。一进院子，就听到丽娟和孙阳笑的哈哈的，兰姨慢慢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准备先好好说。
进了屋门，兰姨看到丽娟和孙阳歪在沙发上，丽娟的头枕着孙阳的胳膊，满桌子的零食。
看到兰姨，丽娟明显吃了一惊，但是马上就调整过来，慢悠悠的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
“娘，你怎么这个点回来了”还是孙阳先开了口。
“丽娟，娘问你个事”兰姨直接开门见山
“怎么啦，这么火急火燎的”丽娟顺手拿起一个鸡爪子啃起来。
“你昨天，有没有领我这个月的工钱？”
“没有啊，我领你工钱干嘛”丽娟一口否决了。
“那，老板怎么说我的工钱是你领的，上面还有我的签名”
“有你的签名，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没领”丽娟还是不承认
兰姨一时竟气的说不上话来了，顿了顿，兰姨坐到丽娟旁边
“丽娟，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但是要是你领了，你就和我说，我可以给你一部分，但是这个钱是汗珠子钱，是我要买猪崽子养着过年卖了还账的钱啊，你们结婚借了不少钱，咱们得尽快还给人家呀”兰姨开始苦口婆心起来
“那借钱也不是我去借的啊，我没有义务还”丽娟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兰姨狠狠的看了一眼在旁边闷不吱声的孙阳，孙阳心虚的低下了头。
“那这个钱我没领，不可能凭空没了呀，咱们一块去找老板对质，说道说道去”兰姨气急败坏的抓起丽娟的手要去找老板。
“哎呀，你撒开，松开我，我不去”丽娟一下子甩开了兰姨的手。自己转身进了卧室，“砰”一下把门关上了。
兰姨的眼泪不受控制的哗哗流下来“孙阳，你就是这样坑你娘的啊，打小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媳妇骑到我头上你屁都不敢放，你真是个白眼狼呀…”
“哎呀，娘，你看她脾气那么大，我要是不顺着她不得整天的打仗啊，我这样不也是不想让你整天的生气吗，这个钱是她领了，我想办法让她给你一半，你别哭了”孙阳认怂了。
兰姨擦了擦眼泪，掏出烟来连着猛吸了几口，看着吐出的烟圈一点一点升腾，消失，升腾，消失…虚虚幻幻，突然泄了气，兰姨感到了深深的无力感…看不清前方的路在哪里…
就这样静静的坐了有大半个钟头
“哎……”兰姨长长的叹了口气，摇头笑了笑，仿佛想明白了什么，托着疲惫的身子，一步一步又走向了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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