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优选C‖游戏的人鱼生

1

在一个小小的渔村外围，翻转汹涌着白色浪花的蔚蓝大海深处，传说住着一群唱歌极为好听的人鱼。

少年想看看传说中的人鱼，想听它们的歌声，想挣脱小小渔村里平凡枯燥的生活，于是他乘船出发了。

一身白衣的少年站在甲板上，海风把他的衣角吹得飘起。他翻过一阵阵的大浪，看过鱼群雪片一样砸向他的船头，白云在蓝天上浮动，像棉絮一样柔软。

在行驶过山般的浪头，经过三天三夜的航行，少年听到了悠扬婉转的歌声。

沿着歌声，他的心情激动起来，攀附在甲板上，看到浓雾散尽时，远方的礁石上，坐着一条唱着歌的人鱼。

船小心翼翼地驶近了，人鱼和人类的目光，交织在一处。人鱼停止了唱歌，少年的衣摆在风中扑腾扑腾地拍打着背后。

“你唱歌好好听。”平复了惊讶之心的少年对人鱼说。

人鱼眼中现出惊慌之色，扑腾一声跳进水里，只露出两只扑闪的大眼睛，“真的吗，在族人里，我唱歌不算是好的。”空灵婉转的悦耳声色，在海面之下也让人听得清楚。

“嗯。”少年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是人类？”

“嗯。”

“长辈说，人类会害了大家，不能靠近。”人鱼说完便钻进水里，鱼尾扑腾起一阵水花，近得几乎溅到少年衣襟。

“阿，别怕别怕，我是第一次看见人鱼，我不会伤害你！”少年赶忙冲着人鱼消失的涟漪中间喊。

当海洋恢复平静很久都没有动静，少年几乎要失去信心的时候，人鱼冒出小小的脑袋潜到少年背后，“真的好听，不骗我吗？”

“真的。”

转过头的少年眼中，盛下了人鱼清亮的目光，整片大海，整个天空，似乎都相得益彰地更显温柔。人鱼激动地红了脸，相信也许人类中，也不全是坏人吧。

“你叫什么名字？”

“阿鸿。你呢？”

“大家都叫我阿水。”

人鱼给少年唱起歌来。

那是人类少年和人鱼少女的第一次相见，也是故事的开始。

2

人类阿鸿和人鱼阿水从此经常在海上的礁石旁见面，三天三夜的航行由于阿水的指引，经由另一条水道缩短到个把钟头，阿鸿在心里把它称之为人鱼大道。

每周阿鸿和阿水都会在海面的礁石上见面，阿水会唱歌给阿鸿听，然后给阿鸿讲许多故事，比如说她和鱼群一起游泳，一起嬉戏，独自开拓未知的海洋领域，去发现更多更美的神奇景象之类。

有时候阿鸿会把家里的吉他带过来，坐在人鱼盘踞的礁石上，和阿水坐成一排，一个唱歌，一个伴奏，共同演奏由他们两个人拼凑起来的音符，然后变成两人心中最美丽的乐曲。

阿鸿看着阿水明媚的笑容，好像天地之间的快乐，都集中到她一个的身上。

那一天，阿水靠在阿鸿的身旁，在吉他的伴奏里，歌唱至动情处，把头轻轻地靠在少年的肩膀，吉他声骤停。

“你离我这么近，我没办法扫弦啦。”嘴上抱怨着，阿鸿却只是静静地看着阿水，嘴角止不住地挂起笑意。

阿水低下眼睛，阿鸿突然凑上前来，在夕阳垂落的背景之中，一望无垠的大海中央，耸立的礁石之上，两个淡黑的剪影亲密地依偎在一起。

阿水的唇畔凉爽而不寒冷，阿鸿这样觉得。阿水的鱼尾扑腾起来，溅起水花。

阿鸿松开抱住阿水的手臂时，阿水跳进了海里，海面上只剩下涟漪和气泡，阿鸿静静地看了一会，开始弹起吉他，悠扬的曲调轻轻震荡着平静的水面，直到阿水慢慢地钻出海面，露出烧得通红的脸颊。

就这样，人类和人鱼相爱了。

“阿鸿，你怎么从来不对我说说你自己？”阿水给阿鸿讲了许多故事，许多她的经历和梦想，但是阿鸿却从不说他自己，“我还不大了解你们人类呢。”

“我们阿，其实跟哺乳动物是一样的呀，就是你常常见到的，鲸鱼，海豚。”

“那，你也是会潜水的？”

阿鸿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阿水一下子拖到礁石边的海洋里，充斥咸味的海水灌进未做好准备的阿鸿鼻中，口中，再侵入他的肺里。

“嘻嘻，阿鸿阿鸿，肺转腮一开始是有点难的，我见过很多这种情况，你再坚持转换一会就好啦。然后就可以来看看我的世界啦。”

“阿鸿？”

阿鸿的身体静静地悬浮在不断翻滚的海水中，双眼紧闭。

阿水不再说话了。

两天后，人们在海边发现一只搁浅的人鱼，已经死去多时了，他们把它带回去，送给一对儿子出海遇难的夫妻作为慰问。

老两口含着眼泪把人类和人鱼的尸体葬在了一起。

3

GANE OVER。

屏幕上出现这行字的时候，我的心里其实是平静的。

于是打开菜单页面，点击读档，重回到意外发生的原点。事实证明，不失败几次的游戏不是好游戏。

【告诉人鱼人类的不同】

【隐瞒人类和人鱼的差别】

这一次选第一个。

4

阿鸿说，“人类啊，其实和人鱼有很大的不同，人类无法在海底呼吸，只能在陆地上生活。”

阿水的眼光黯淡下去，低下头来小声求证着什么，“所以，你无论怎样都无法看到我所生活的地方，是吗？我们没有办法在一起对吗？”

阿鸿沉默了一会，轻轻地抱住阿水，“你想不想听我的故事？”

怀里的小人鱼点了点头。

“我从小生在这里，这是我的家乡，去年刚毕业从大城市回来，我想明年就要开始自己新的生活了...”

阿鸿对阿水讲了许多有关自己的事，包括亲人，梦想，朋友，生活过的乡村，学习过的校园。阿水非常认真地听着阿鸿说的每一个字，目光却渐渐黯淡下来。

“怎么了？”阿鸿感觉到什么，问道。

“我...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些都是什么样的生活，我想象不到。”阿水说。

“你想不想亲眼看看？”阿水对上阿鸿清亮而坚定的目光，她再一次深深沉陷在少年的眼睛里，点了点头。

于是阿鸿在自己的船上装了一个渔民打鱼时装鱼的水箱，带着阿水来到海边的码头，渔船穿梭来去，鱼的尸体陈列在岸边，还有一箱箱托运着的装满被捕之鱼的箱子，人们顶着烈日在忙碌。

阿鸿牵起阿水的手，看向她的眼睛，却见她一脸惊恐。

隔了良久，阿水说话了，“他们...他们为什么要屠杀那么多鱼类...”

“阿水，这是他们的工作，我们渔村里的人，是靠捕鱼为生的。而且，而且你们人鱼不是也吃鱼吗？”

“可我们不会这样屠杀！只吃需要的量，我也很喜欢和鱼群一起游泳。”

阿水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掉到渔船上。阿鸿沉默地立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你还喜欢我，想和我在一起，就再也不要让我看到这些。”

“可是，这里是我的家。我的亲人朋友都在这里，我不可能抛下这一切，你明白吗？”

含着眼泪的阿水抬起头来，“早知道如此，你当初又何必对我那样，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那些在海洋和天空之间弹吉他，唱歌，聊天和在海上冲浪一起嬉戏的日子，又算什么。

阿鸿静静地垂立在一旁，看着人鱼委屈地掉下眼泪，却无法给她安慰。

阿水转头，跳出了小船，潜入海中直到消失不见，浪花卷着泡沫，好像眼泪，拍打在阿鸿站立的渔船上。

5

GAME OVER

我轻轻地喝了一口桌上的雪碧，果断读档再次重来。

【选择说服阿水和家人一起生活】

【选择带着阿水离开家乡】

6

“你知道吗，阿水，如果你不想看到这些，就跟我一起走吧，我想去大城市发展，那里会有一片更美好的未来。”

阿水哭了起来，眼泪溢出了渔船的鱼缸，流在船里。每一滴泪，都化作感动，汇聚在人鱼的左边胸口，人鱼悄悄地下了一个决定，她要一直一直对这个人类好，要一直一直用微笑面对他。

阿鸿借来轮椅，让阿水坐上去，再在她脖子上的鳃片上覆上湿毛巾，浸润了水分，开始在陆地上做短途旅行。

绿树，蓝天，小屋，整个渔村展现在阿水的面前，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阿鸿生活的地方，她认真努力地看着，连眼睛都不敢眨一眨，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和她爱着的人相关的细节。

再后来，阿鸿背井离乡，带着阿水去了大的城市，把阿水安置在洁白光滑的浴缸里，努力地工作赚钱，常常忙到深夜，乘着空无一人的末班车，一眨眼时间过去，只能拍拍阿水的头，告诉她，下次再陪她。

他们再也没有一起唱过歌。

阿水想家了。但阿鸿工作很忙，大海很远，于是他选择在一个假期，带着坐轮椅的阿水去到水族馆解乡愁。

水族馆的鱼儿在玻璃幕墙内，嘤嘤啜泣，这个声音和呼喊，只有身为人鱼的阿水听得见。

我好想家...

我不想被关在这里...

我想回去大海...

好难过...好痛苦...好伤心...

明明是假期啊，明明下定决心要一直用微笑面对前面这个人了啊。明明...

阿水还是说出来了，“我们回去吧。”

“怎么了，你不是很期待来这里的吗，我们才逛了一半呢。”

“不是的，不是的。”阿水低头咬着嘴唇想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说了出来，“它们根本就不愿意被关在这么狭小的空间，就像我。我受不了这样的生活了。”只要在一起就可以了吗？但其实不是这样的，阿水一直待在浴缸里，一直等待着他，每天如此，困于牢笼，也许心甘情愿才是无私的爱吧，可是阿水不开心，一点也不开心。

“我也累了。”阿鸿说，“你要是想回家，我就放你回去。去更自由的你的家。”

于是在一个多云的天，阿鸿放阿水回到了海里。阿水游走了，没有回头。

阿鸿静静地站在海边，突然想起许多年前一个白衣衬衫少年的模样，他坐着航船，满眼期待地下海去寻找传说中的历险，然后和年轻的小人鱼相识，那时的他们都有着最灿烂的笑容。

是什么时候，他和她都不再笑了。是什么时候，他们心中的激情已经崩坏了。

又是怎么发生的呢？

7

我盯着屏幕上冷冰冰的 GAME OVER，静静地发起呆来。

读档的页面跳出来，我没有去管。

举起桌面上的雪碧，我一口喝了下去，然后把电脑关闭。

做完所有这一切，我才有了一丝感觉，左胸口处隐隐作痛的心碎感觉。

最后的结局我已经知道了。人类在水族馆没有放弃人鱼，人鱼开始做起线上的工作，变成了两个人一起打拼，后来人鱼在陆地上因为不适而得病，不能再唱歌，也受不了人类工作和照顾她两头跑的憔悴模样，终于在一天，悄悄地离开了他，回到了大海。

永远是GAME OVER。而游戏和人生不同，游戏只要叉去就行了，可是人生不管如何都无法终止。

而爱情，所有人前赴后继追寻的东西，不过就是屎。

脑海中浮现出她的笑脸，还有她离开时的背影，没有回头的背影。

够了。

我已经受够了。

已经学会了线上操作游戏的她，是真的把这一切放下了吧，不然怎么会把这一切做成游戏？

我拔出电脑U盘，爬上阳台，把它从窗口扔了出去，从十八层的天台坠落的，是U盘吗，还是我自己？

已经分不清了，那就随他去。

至少我亲身走过的那段路，支撑着我们走到了那个地方，许多关卡之后，而不是过早的夭折。

我听到碰的一声，闭着眼睛的时候，我听到VICTORY的声音，冰凉的电子提示音响起，人类和人鱼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我努力地睁开眼睛，想去看看她眼中最幸福的结局，却发现已经再没有机会了。

从十八层天台上掉下来的，原来是我自己。

人群在尖叫，不知为何我只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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荐文编辑：安_心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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