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让人勇敢，也让人懦弱

文/麦米兜兜

1

伯母是伯父的上门媳妇。

她原是邻大队刘家的二闺女。她的老爹刘老倌年轻时家里穷讨不到媳妇，四十上下收留了一个流浪的疯婆子做老婆，生下大的小的一串孩子。

这个疯婆子就是伯母的亲娘。疯婆子人疯疯傻傻的，但她的疯症属于后天受刺激形成，生下的孩子个个聪明伶俐。

她最小的儿子后来考上了北京的重点大学，又去了国外留洋，现在更是成为了一名成功企业家。但回到多年前，我伯母生四姐的时候，他还不大，正在我父亲教的班里刻苦用功。我父亲说他脑子转得快，又加上勤奋努力，是一块难得的读书料。

疯婆子成天东奔西跑，隔三差五不见人，刘老倌经常打发孩子们出去寻娘。有一天，疯婆子跑出去半天没回，刘老倌打发孩子再去找的时候，发现人已经掉进河里淹死了。

刘老倌带着一串孩子东讨一袋米，西讨一斤面。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那时候，父亲家也不富裕，但是奶奶心善，见他们一家子可怜，经常接济他们。

奶奶有时候会打发伯父去给他们家送东西，也会在农忙的时节打发伯父去他们家里帮工。

一来二去的，就跟伯母熟悉上了。

2

伯母五官长得不赖，只是因为小时家贫吃不上几顿饱饭，个子养得小，人也很瘦弱。外形上与我高大帅气的伯父相比很不般配。

她喜欢伯父，认定了这辈子非嫁他不可。她这心思我伯父也是到后来才知道的。伯父那时候的心思在王家二丫头身上。

二丫头长得俊美，伯父喜欢在心里，却不敢有啥实质性的行动。他知道二丫头心气高，更不敢让奶奶去做主请媒婆保媒。

有一年双抢季，农田忙抢收抢种。

伯父收完自家的稻就被奶奶使唤去她们家割稻。那天，伯母故意选了挨着伯父身边的那块稻垄割。

两人弯腰割稻，速度不相上下。镰刀在他们手里飞舞。很快，成片的稻禾就躺倒在了禾兜上。

歇气的工夫，伯父选了一块干黄的稻禾堆坐下，对身后跟过来的伯母说：想不到你干活这样快。累了吧，要不要坐一坐。

伯母随即在伯父身边坐下，扬起被太阳炙烤得有些泛红的脸，回到：跟你在一起我就不觉得累。

伯父喊她坐，并没有喊她跟自己坐到一起。

田里干活的人很多，伯父觉得他们这样靠着坐很尴尬，随即想起身挪地方。

这时候，伯母忽然拽住他的胳膊，说：我们以后一起过日子，一起干活，怎么样？

伯父把脸扭向一边，斩钉截铁地回到：不行。这不合适。

然后，飞也似地逃走了。

3

晚上，天刚擦黑，伯母来了。

伯父和奶奶都在家里。见是她来，奶奶立马上前将她迎进了屋。

到了屋里，大家都坐定了，伯母冷不防一个扑通跪倒在奶奶脚下。

她说：婶子，我家里妈妈死得早。我想跟你们一起过，您看成不？

奶奶不解其意，问到：你这是干啥啊？赶快起来！赶快起来！

伯母被奶奶扶起身子，安顿到一旁的竹椅上。好一会儿，她还在嘤嘤索索地哭。

奶奶像是看出了一些门道。问到：你的意思是想给我们家当媳妇？

伯母收住眼泪，点了点头。

奶奶看向伯父，一边问：你的意思呢？

伯父态度如前，毫不犹豫地回到：我不同意。

话还没说完，伯母的哭声又泛起了，并且哭得比刚才还凶。一边哭，一边说：那你是怎么个不同意嘛？

伯父不耐烦她这样哭哭啼啼地，想早点打发她回家，随口说到：你这身板子不行。干活不行，以后生养孩子更不行。

伯母当真了。她像是找着了拆解麻团的线头一样，重新看到了理顺问题的希望，笑着回到：干活我不比你慢，割稻插禾收拾菜园子做衣鞋这些我都会。至于孩子，以后总会有的。到时候我们生十个八个就是。

4

就这样，伯母在没有媒婆牵线的情况下，穿着一身大红的嫁衣走向了自己选择的婚姻，也饮下了自己亲手酿下的苦酒。

她把爱情看得高尚，把所爱之人捧在心尖子上疼爱，一辈子过得小心翼翼。

为了追寻婚姻自由，她交出了自己的全部。但她毫无保留的真挚和对于爱情和所爱之人的虔诚也让自己一步步丧失了自己对于婚姻的掌控，到最后吃尽婚姻的苦头。

对于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即便是把自己化成灰熬水给他喝又能怎么样呢？

对于伯父来说，他对于伯母在婚姻里头的价值一开始就是非常清晰明确的。

这个女人说了，她会割稻插禾收拾菜园子做衣鞋。

她还说了，到时候给他生十个八个孩子。

伯母在追求爱情上的勇敢行径是我成年以后从奶奶那里听到的。

如果不是奶奶亲口说，或者换成旁人来说，我都不敢相信伯母竟然如此勇敢过。

这与现实中我眼里的她对比简直大相径庭。

我印象中的她性格懦弱，眼神暗淡无光，表情甚至有些呆板，如同是被人抽掉了筋骨之后的一堆软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