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战争之路:美国竭力说服盟国和泽连斯基相信入侵风险(上)
原标题:Road to war: U.S. struggled to convince allies, and Zelensky, of risk of invasion
作者:肖恩·哈里斯,凯伦·德扬,伊莎贝尔·库尔舒迪扬,阿什莉·帕克,莉兹·斯莱
发布日期:2022年8月16日 7:39 a.m
(全文共14小节,本篇发布包括1-6节)
I
在10月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国家的最高情报、军事和外交领导人走进椭圆办公室,与拜登总统进行紧急会晤。他们带着一份高度机密的情报分析来到这里,这份分析是由新近获得的卫星图像、截获的通信和人工情报汇编而成,相当于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全面入侵乌克兰的战争计划。
几个月来,拜登政府的官员一直在警惕地注视着普京集结数万名军队,并在乌克兰边境排好坦克和导弹。随着夏季的到来,国家安全顾问杰克·沙利文(Jake Sullivan)关注着与俄罗斯和乌克兰有关的越来越多的情报。他自己的想法从不确定俄罗斯的意图,到担心自己过度怀疑军事行动的前景,再到高度警惕。他安排了这次椭圆形办公室会议。
这次会议是那年秋天,官员们就乌克兰问题举行的几次会议之一——有时是更小范围的碰头——但值得注意的是会议上提出的详细情报情况。拜登和副总统哈里斯在壁炉前的扶手椅上就座,而国务卿安东尼·布林肯、国防部长劳埃德·奥斯汀和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马克·A·米利将军则与国家情报总监和CIA局长一起坐在咖啡桌旁的沙发上。
* 国家情报总监(英语:Director of National Intelligence,简称DNI)是美国联邦政府的一个公职,属内阁层级,直接受美国总统的指挥及管理
沙利文的任务是对俄罗斯的意图进行全面概述,他们告诉拜登,围绕普京的行动计划的情报,再加上正在沿乌克兰边境进行的部署,表明现在俄罗斯已经具备了进行大规模进攻的所有条件。
据美国官员说,美国情报界已经渗透到俄罗斯政治领导层、间谍机构和军队的多个层面,从高层到前线。
与莫斯科2014年吞并克里米亚和煽动乌克兰东部的分离主义运动相比,普京的战争计划激进得多。他设想占领该国大部分地区。
米利在办公桌*前的画架上挂上地图,展示了俄罗斯部队的位置和他们打算征服的乌克兰领土区域。这是一个胆量惊人的计划,它可能对北约的东翼构成直接威胁,甚至破坏二战后的欧洲安全架构。
*总统办公室的书桌有个专门名字,叫Resolute Desk,坚毅桌,造于19世纪。其木材来源时一艘叫“坚毅号”的帆船船。坚毅号属于英国皇家海军,1853年在北冰洋迷航后被美国船只所救。
拜登曾承诺不使国家卷入新的战争,他理解简报内容后坚定认为,必须要么用威慑使普京退却,要么与他对抗,而且美国决不能单独行动。然而,北约在如何应对莫斯科的问题上远未达成一致,美国的可信度也很弱。在经历了对伊拉克的灾难性占领、美国从阿富汗撤军后出现的混乱,以及唐纳德·特朗普总统寻求破坏联盟的四年之后,拜登能否有效地领导西方国家对扩张主义的俄罗斯作出反应,远未有确定答案。
椭圆形办公室 白宫
乌克兰是一个充满麻烦的前苏联共和国,有腐败的历史,美国和盟国对俄罗斯早先在那里的侵略的反应是犹豫和分裂的。当入侵到来时,乌克兰人将需要大量的新武器来保护自己。武器提供得太少可能会保证俄罗斯的胜利。但太多则可能激起北约与拥有核武器的俄罗斯的直接冲突。
这篇报道通过以前未曾报道的细节,让我们看到了恢复美国信誉的艰难历程,试图在情报保密和说服他人相信情报真实性之间取得平衡,以及确定世界上最强大的军事联盟该如何帮助俄罗斯边境上一个不那么完美的民主国家,如何使其在北约不开枪的情况下抵御攻击的巨大挑战。
这篇文章是研究通往战争的道路和乌克兰军事行动的系列文章中的第一篇,它取材于对三十多位美国、乌克兰、欧洲和北约高级官员的深入采访,内容涉及一场结局尚待确定的全球危机。为了讨论敏感的情报和内部审议,一些人以匿名的方式发言。
克里姆林宫没有回应我们反复提出的评论请求。
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马克·米利将军 Emily Sabens,Jabin Botsford/WAPO
米利在10月的那个早晨列出了一系列的军队部署后,他和其他人总结了普京的意图。“我们评估,他们计划从多个方向同时对乌克兰进行重大战略攻击,”米利告诉总统。“他们版本的‘震骇行动*’。”
*原文:shock and awe.
根据情报,俄罗斯人将从北部来,对基辅进行夹击。一支部队将通过乌克兰城市切尔尼戈夫(Chernihiv)向首都东部移动,而另一支部队将从基辅西面包抄,通过废弃的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的“禁区”和周围沼泽地之间的自然间隙向南推进。攻击将在冬季进行,因为坦克容易通过坚硬的土地。俄罗斯军队将首都周围形成一个钳形阵势,计划在三到四天内攻占基辅。他们的特种部队Spetsnaz将找到并推翻总统沃洛基米尔·泽连斯基(Volodymyr Zelensky),必要时将其杀害,并建立一个对克里姆林宫有利的傀儡政府。
另外,俄罗斯军队将从东部出发,穿过乌克兰中部,开到第聂伯河,而来自克里米亚的部队将占领东南海岸。俄罗斯的计划预测,这些行动可能需要几周时间。
在暂停重组和重新武装后,他们接下来将向西推进,向从摩尔多瓦到白俄罗斯西部的南北线推进,在西部留下一个残缺的乌克兰国家——在普京的计算中,这个地区的居民是不可救药的新纳粹恐俄分子。
美国国家情报总监艾弗里·海因斯(Avril Haines)后来解释说,美国已经获得了俄罗斯关于这场战争的秘密计划的“极其详细的细节”,尽管克里姆林宫它继续否认它的真实意图。她说,这些计划不仅包括部队和武器装备的定位和作战策略,而且还包括一些细微的问题,如普京 “不寻常地大幅增加用于军事应急行动。和建立后备部队的资金,即使其他迫切需要,如大流行病应对,仍然缺乏资源”。这不是单纯的恐吓行动,与4月份俄罗斯的大规模部署不同,当时普京的部队曾威胁过乌克兰的边界,但没有发动攻击。
白宫的一些人发现,他们很难理解俄罗斯领导人的野心的规模。
“这似乎不像是一个理性国家会做的事情,”一位与会者后来谈到这个占领一个拥有23.2万平方英里土地,和近4500万人口的国家的大部分地区时的计划时说。乌克兰的部分地区深深地反俄,即使普京推翻了基辅的政府,也会出现叛乱的幽灵。然而,情报显示,越来越多的部队正在抵达,并为一场全面的战役而驻扎下来。弹药、食品和重要物资正被存放在俄罗斯营地。
拜登向他的顾问们发问。他们真的认为这一次普京可能会出手吗?
是的,他们肯定地说。这是真的。尽管政府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公开坚称,它不相信普京已经做出了最终决定,但在那个秋天,他的团队唯一不能确切回答总统的,只是俄罗斯总统究竟何时会扣动扳机。
中情局局长威廉·伯恩斯(William J. Burns)曾担任美国驻莫斯科大使,是拜登政府中与普京有最直接交往的人,他向其他人描述了这位俄罗斯领导人对乌克兰的执着。对该国的控制是普京的俄罗斯身份和权威概念的同义词。战争计划的精确性,加上普京对乌克兰应该被祖国重新吸收的信念,使他毫不怀疑普京准备入侵的事实。
“我相信他是十分认真的,”伯恩斯在几个月后回忆起那次简报时说。
情报强调了普京自己话语中的承诺。三个月前的7月,他发表了一篇7000多字的文章,“论俄罗斯人和乌克兰人的历史统一性”,其中充满了怨愤和可疑的断言。他认为,俄罗斯人和乌克兰人是 “一个民族”——这种想法植根于普京关于“血缘关系”的说法——而莫斯科则被诡计多端的西方“抢走”了自己的领土。
“普京写道:我相信,只有与俄罗斯合作,乌克兰才有可能获得真正的主权。”
就在这篇文章出现前几周,拜登和普京在6月16日举行了一次峰会,双方都宣称是“建设性的”。当时,乌克兰是一个令人关切的问题,但白宫官员认为这个问题可以得到解决。当白宫代表团离开在日内瓦举行的会议时,拜登的一位高级助手后来回忆说,“在上飞机回到家之后,我们没有认为欧洲处于爆发一场重大战争的边缘。”
但普京随后发表的声明“在很大程度上引起了我们的注意,”沙利文后来说。“我们开始关注这里发生了什么,他想要的终局是什么?他将会多用力地推进计划?”作为一项预防措施,8月27日,拜登授权从美国库存中提取6000万美元的主要防御性武器,送往乌克兰。
到了夏末,当他们把来自边境和莫斯科的情报拼凑在一起时,那些在职业生涯中一直研究普京的分析家们越来越相信,这位俄罗斯领导人——他本人就是一名前情报官员——看到了一个正在关闭的机会之窗。在2004-2005年的橙色革命和2013-2014年俄罗斯吞并克里米亚之前的迈丹抗议中,乌克兰人已经两次起来,要求一个没有腐败和莫斯科干预的民主未来。
2021年6月,普京和拜登在日内瓦。(Emily Sabens/WAPO; Brendan Smialowski/AFP/Getty)
尽管乌克兰不是北约或欧盟的成员,但它现在正稳步进入西方的政治、经济和文化轨道。这种漂移助长了普京对俄罗斯失去帝国的更广泛的怨恨。
在一个严峻的精细评估中,分析家们得出结论,即将年满69岁的普京明白,他已经没有时间来巩固他作为俄罗斯伟大领导人之一的功绩——他恢复了俄罗斯在欧亚大陆的优势地位。
分析人士说,普京计算过,西方对试图用武力夺回乌克兰的任何反应都会是大型的愤慨,但只会有很有限的实际惩罚。他们说,俄罗斯领导人认为,拜登政府受到了美国从阿富汗撤军的羞辱,希望避免新的战争。美国和欧洲仍然在冠状病毒的大流行中挣扎。德国总理安吉拉·默克尔,事实上的欧洲领导人,即将离任,并将权力交给一个未经考验的继任者。法国总统埃马纽埃尔·马克龙正面临着一场与重新崛起的右翼的连任之战,而英国正遭受着英国脱欧后的经济衰退。欧洲大陆的大部分地区都依赖俄罗斯的石油和天然气,普京认为他可以利用这些石油和天然气作为楔子来分裂西方联盟。他已经建立了数千亿美元的现金储备,并相信俄罗斯经济能够像过去一样,经受住不可避免的制裁。
沙利文说,在10月的简报会上,拜登收到了新的情报和分析,“基本上有两种反应”。首先,为了试图威慑普京,他们“需要派人到莫斯科与俄罗斯人的高层坐下来,告诉他们:‘如果你这样做,这些将是后果。’”
其次,他们需要向盟友介绍美国的情报,并让它们表现出美国认为应该采取的团结和严厉的姿态,威胁对俄罗斯进行制裁,加强和扩大北约的防御,并向乌克兰提供援助。
伯恩斯被派往莫斯科,海因斯被派往布鲁塞尔的北约总部。
几个月后,米利的公文包里仍然带着概括了10月简报会上讨论的美国利益和战略目标的便条卡。他可以随口背出这些内容。
问题:“你如何在不发生第三次世界大战的情况下,针对一个拥有超强核能力的国家,保障和执行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
第1条:“美国军队和北约不要与俄罗斯发生直接冲突。” 第2条:“将战争控制在乌克兰的地理边界内。” 第3条:“加强和维护北约的团结。”第4项:“增强乌克兰的力量,给他们提供战斗的资源。”
拜登的顾问们相信乌克兰会奋起抗争。美国、英国和其他北约成员国已经花了数年时间训练和装备乌克兰军队,与七年前俄罗斯进攻克里米亚和东部地区顿巴斯之前相比,乌克兰军队更加专业,组织更加完善。但培训的重点几乎全是如何在俄罗斯占领后进行内部抵抗,而不是如何在一开始就防止它。他们提供的武器主要是小口径和防御性的,这样军援就不会被视为西方的挑衅。
政府还对乌克兰的年轻总统表示严重关切,他曾是一名电视喜剧演员,在民众支持和渴望根本变革的大潮中上台,但却失去了公众支持,部分原因是他未能兑现与俄罗斯和平共处的承诺。44岁的泽连斯基看起来完全不是无情的普京的对手。
数学对乌克兰并不有利。俄罗斯有更多的军队、更多的坦克、更多的大炮、更多的战斗机和制导导弹,而且过去的记录表明,它愿意把较弱的对手打得落花流水,而不顾平民的生命损失。
美国人的结论是,基辅可能不会像俄罗斯人预期的那样迅速沦陷,但它最终会沦陷。
11月2日,伯恩斯在陪同下进入克里姆林宫的尤里·乌沙科夫(Yuri Ushakov)办公室,他是普京的外交政策顾问和前驻美大使。乌沙科夫的老板在电话线的另一端,从度假城市索契与伯恩斯通话,在莫斯科的另一波冠状病毒感染中,他曾去那里暂避。
这位俄罗斯领导人重复了他对北约扩张、对俄罗斯安全的威胁以及乌克兰有一个非法政府的一贯抱怨。
伯恩斯回忆说:“他对泽连斯基总统作为一个政治领导人非常不屑一顾。”
伯恩斯在莫斯科工作多年,对聆听普京的滔滔不绝的演说颇有心得,他发出了自己强有力的信息。美国知道你在做什么,如果你入侵乌克兰,你将付出巨大的代价。他说,他留下了拜登的一封信,申明俄罗斯对乌克兰的任何攻击都会带来惩罚性的后果。
中情局局长威廉·J·伯恩斯。(Emily Sabens/WAPO; Jabin Botsford/The Washington Post; iStock)
普京 “非常实事求是,”伯恩斯说。他没有否认那些指向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的情报。
中情局局长还会见了普京的另一位顾问尼古拉·帕特鲁舍夫(Nikolai Patrushev),他是前克格勃官员,来自普京的家乡圣彼得堡,负责管理俄罗斯的安全委员会。
帕特鲁舍夫原以为伯恩斯飞到莫斯科是为了讨论普京和拜登的下一次会面,他似乎对中情局局长带着有关乌克兰的警告而来感到惊讶。
在与伯恩斯的讨论中,他几乎完全复读了普京对历史和北约的不满。似乎没有任何产生有意义接触空间,这让CIA局长怀疑普京和他周围的亲密圈子是否已经形成了他们自己的回声室。普京并没有做出不可逆转的开战决定,但他对乌克兰的看法已经变得强硬,他对风险的胃口也越来越大,而且这位俄罗斯领导人认为他的机会窗口很快就会过去。
这位情报领导向拜登汇报说:“我的担忧程度不是下降,而是上升”。
就在伯恩斯与普京交谈的时候,布林肯在苏格兰的格拉斯哥气候峰会间隙,与泽连斯基坐下来谈。他阐述了情报情况,并描述了正朝着乌克兰方向前进的俄罗斯风暴。
布林肯回忆说:“当时只有我们两个人,彼此之间只隔了半米。那是一次 ‘艰难的对话’。
布林肯过去曾与乌克兰总统见过,他认为自己和泽连斯基的熟悉程度足以让他直言不讳,尽管“告诉别人你认为他们的国家将被入侵”似乎是超现实的。
他发现泽连斯基“严肃、慎重、坚毅”,相信和不信结合在一起。他说他会向他的高级团队介绍情况。但布林肯知道,乌克兰人“在过去看到了许多俄罗斯的佯攻”,而且泽连斯基显然担心,如果他的国家陷入恐慌,会造成经济崩溃。
布林肯的陈述和泽连斯基的怀疑态度*,为接下来的几个月,这种模式在私下和公开场合的反复出现奠定了基础。乌克兰人不可能全盘拒绝美国的情报。但从他们的角度来看,这些信息只是推测。
(译者:此处以及下文中,泽连斯基担忧乌克兰经济崩溃,指出美国没有提供其所需武器的表态,被文章总结为他对俄是否会发起全面入侵持怀疑态度。这种由A到B的推理并不成立,乃至在逻辑上是存在矛盾的。)
泽连斯基听到了美国的警告,布林肯后来回忆说,但他说,美国人并没有提供乌克兰保卫自己所需的那类武器。
“你可以说一百万次,‘听着,可能会有一场入侵’。好吧,可能会有入侵 ——你会给我们战斗飞机吗?” 泽连斯基说。“你会给我们防空系统吗?‘呃,你不是北约成员。’哦,好吧,那么我们现在在谈什么?”
据泽连斯基的外交部长德米特罗·库列巴(Dmytro Kuleba)说,“直到入侵开始前的最后四五天,”美国人几乎没有提供具体证据来支持他们的警告。
格拉斯哥会议后不到两周,当库列巴和泽连斯基的参谋长安德烈·耶尔马克访问华盛顿的国务院时,一位美国高级官员用一杯咖啡和一个微笑来迎接他们。“伙计们,挖战壕吧!“这位官员开始说道。
乌克兰外交部长德米特罗·库列巴。 (Emily Sabens/The Washington Post; Serhiy Morgunov for The Washington Post; iStock)
库列巴回忆说:“当我们回以微笑的时候,这位官员说:‘我是认真的。开始挖战壕。......你们会受到攻击。一场大规模的攻击,你们必须为此做好准备。’我们要求更多细节;但没有人给出。”
美国人因乌克兰对俄罗斯的计划持怀疑态度而感到困扰,而乌克兰人对美国日益公开的入侵即将到来的警告也感到同样程度的焦虑。
“我们必须在现实地评估风险和为国家做最坏的准备......以及保持国家在经济和财政上的运行之间取得一个平衡,” 库列巴说,“来自美国的每一个关于战争不可避免的评论都立即反映在[乌克兰]货币汇率上。”
一些美国官员对乌克兰的回忆提出异议,称他们在入侵的早期和整个准备过程中向基辅政府提供了具体情报。
然而,当涉及到乌克兰时,美国的情报工作很难说是公开的。官方指导意见禁止情报机构分享能让乌克兰对克里米亚的俄罗斯部队驻地,或对克里姆林宫支持的东部分离主义分子发动进攻行动的战术信息。
乌克兰自己的情报机构也被俄罗斯人的“鼹鼠“打成了筛子,美国官员对敏感信息落入莫斯科之手感到担忧。战争开始后,拜登政府改变了政策,开始分享关于俄罗斯军队在整个乌克兰的行动的信息,理由是该国现在正在保卫自己免受入侵。
10月底,在罗马G20会议的一次边会*上,拜登与美国最亲密的盟友——英国、法国和德国的领导人分享了一些新情报和结论。
*Side meeting, 主要会议结束后的续摊讨论。
11月中旬,海因斯利用先前安排的布鲁塞尔之行,向更大范围的盟友通报情况:北约的北大西洋理事会,这是这个30国联盟的主要决策机构。在一个大礼堂里,她的发言仅限于情报界认为证据所显示的内容,并没有提供应对策略的建议。
一些成员提出了疑问,并对普京总统正在认真准备大规模入侵的可能性这一观点表示怀疑。” 海因斯回忆道。
法国和德国官员无法理解为什么普京会仅依靠据信在边境集结的8万至9万军队,就驶入入侵和占领一个很大的国家。卫星图像也显示部队在边境上来回移动。其他人则认为,正如克里姆林宫自己所坚持的那样,俄罗斯人是在进行演习,或者是在玩一个游戏,掩护某些没有入侵严重的目的。
美国国家情报总监艾弗里·海因斯。(Emily Sabens/The Washington Post; Melina Mara/The Washington Post; iStock)
大多数人表示怀疑,并注意到泽连斯基似乎认为俄罗斯永远不会以美国人预测的雄心和力量来进攻。乌克兰不是最了解俄罗斯的意图吗?
只有英国和波罗的海国家完全赞同。有一次,一位来自伦敦的官员站起来,伸手向海因斯示意。“她是对的。”这位官员说。
但巴黎和柏林还记得美国对伊拉克情报的强调性声明。这种有严重缺陷的分析的阴影笼罩着入侵前的所有讨论。一些人还认为,就在几个月前,华盛顿在美军撤离时大大高估了阿富汗政府的抵抗能力。塔利班一进入喀布尔,政府就立刻崩溃了。
“美国的情报不被认为是天然可靠的信息。”安全专家和法国官员的长期顾问弗朗索瓦·海斯堡(François Heisbourg)说:“它被认为是容易受到政治操纵的。”
欧洲国家开始坐进各自的阵营,几个月里几乎没有变化。
“我认为基本上有三种口味,”一位高级政府官员说。对西欧的许多人来说,俄罗斯人所做的是“都是胁迫性的外交手段,[普京]只是在积累压力,看看他能得到什么。他不打算入侵......那是疯狂之举。”
北约在东欧和东南欧的许多后来加入的成员则认为普京“可能会做一些事情,但范围有限,”这位官员说,“......在(乌克兰这个)苹果上再咬一口,”与2014年发生的情况类似。
而英国和波罗的海国家不这样认为,这些国家一向担忧俄罗斯的意图,它们认为一场全面入侵即将到来
当持怀疑态度的成员国要求获得更多情报时,美国人提供了一些,但没有分享全部情报。
从历史上看,美国很少向北约这样一个多元化的组织透露其最敏感的情报,主要是担心秘密会泄露。虽然美国人和他们的英国伙伴确实分享了大量的信息,但他们没有共享了对确定普京的计划至关重要的原始截获信息,或人工信源的身份。这尤其让法国和德国官员感到困扰,他们长期以来一直怀疑华盛顿和伦敦有时会隐瞒其情报的基础来源,使这些信息看起来比实际情况更确凿。
海因斯说,一些联盟国家提供了他们自己的调查结果。美国还建立了新的机制,与他们在布鲁塞尔的外国伙伴实时分享信息。奥斯汀、布林肯和米利与他们的同行通电话,分享、倾听、好言相劝。
随着时间的推移,北约的一位欧洲高级官员回忆说,“情报被反复、一致、清晰、可信地叙述,有很多细节,有非常好的计划细节和支持性证据。”“在长达数月的说服盟国的努力中,我不记得有什么关键时刻,灯泡突然亮了,”这名官员说,“归根结底,它是房间里的灯逐渐亮到了一个程度。”
马克龙和默克尔与普京打交道多年,他们很难相信他会如此的不理智,以至于发动一场灾难性的战争。在拜登的日内瓦会议之后的几周里,他们曾试图安排一次欧盟·俄罗斯峰会,但却被集团中持怀疑态度的成员否决了,他们认为这是对俄罗斯侵略性姿态的危险让步。
几个月后,尽管有了美国的新情报,法国和德国仍坚持认为有机会进行外交斡旋。美国人和英国人对任何外交努力都不抱希望,但他们准备保持大门敞开——如果欧洲人能提供一些回报的话。
“我们关注的一个重要部分,”沙利文回忆说,“基本上是对他们说:"听着,如果你们认真对待摆出军事姿态和制裁的计划的话,我们就会采取外交途径试图解决,并且认真看待这个方案......"。"
双方都确信自己是正确的,但都在行动方面有所保留,好像自己有可能是错的。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美国人努力向西欧和其他国家表明,他们仍然愿意寻求一个和平的解决方案,尽管在他们的脑海中,他们相信任何俄罗斯的谈判努力都是一个骗局。“它基本上奏效了。” 沙利文在谈到政府的战略时说。
12月7日,普京和拜登进行了一次视频通话。普京声称,北约东扩是他决定向乌克兰边境派兵的一个主要因素。他辩称,俄罗斯只是在保护自己的利益和领土完整。
2021年12月7日,国家安全顾问杰克·沙利文就拜登与普京的视频通话进行新闻发布会。与会记者。(Emily Sabens/The Washington Post; Demetrius Freeman/The Washington Post; iStock)
拜登回应说,乌克兰不可能很快加入北约,而且美俄之间可以就俄罗斯对美国在欧洲部署武器系统的其他担忧达成协议。从理论上讲,有妥协的空间。
有一段时间,当布林肯领导美国的外交努力,多次访问北约各国首都和布鲁塞尔的联盟总部时,乌克兰人继续与欧洲各国政府接触,后者似乎仍远不如美国人那样相信普京的意图。
库列巴后来说,他和政府中的其他人相信会将会一场战争。但直到入侵前夕,“我无法相信我们会面临一场如此规模的战争。世界上唯一一个如此肯定地“持续告诉我们会有导弹袭击”的国家是美国。......其他所有国家都不同意这种分析,而是说,是的,战争是可能的,但它将是限于乌东的局部冲突。
(译注: “无法相信面临如此规模的战争”不代表着不相信会有全面入侵;其他国家认为战争将局限于乌东,不代表乌政府持有同样观点。而作为外长,库列巴不是最了解政府内部对军事事务认知的官员,他在与本国媒体的访谈中提到,他是在访美回程途中,从新闻与社交媒体中得知了俄罗斯发起进攻。而这里出现了模棱两可的表述,应增加更多时间点与发言背景,避免让读者获得“乌克兰政府不相信会发生全面战争”的印象。)
“试着换位思考一下“ 库列巴说,“一方面,你有美国告诉你一些完全无法想象的事情,而其他所有人都对你眨着眼睛说,这不是我们认为会发生的情况。”
事实上,英国和一些波罗的海国家的官员认为全面入侵是可能的。持有怀疑态度的远不是库列巴一个人。据泽连斯基的副手和其他向他介绍情况的官员说,他的总统也有这种想法*。
*与上面提到同样的问题,一下担忧经济和恐慌的发言不能够推出对入侵风险持有怀疑态度。
“我们认真对待我们的西方伙伴给我们的所有信息,”泽连斯基的参谋长*耶尔马克回忆说,“但坦诚地说:想象一下,如果这么多人推动的所有这些恐慌都发生了。制造恐慌是俄罗斯人的一种方法。......想象一下,如果这种恐慌提前三四个月就开始了。经济会发生什么?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坚持五个月吗?”
*参谋长,总统办公室主任,幕僚长均是乌克兰政府中同一个职位的不同译法。
TBC.
翻译:Quidovinum
2022.8.17 伦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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