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乐园(七十七)荧惑

我料定卢生的潜逃必定引起陛下的震怒,也是时候把阴阳家以外的方士全部清理掉了。

我知道不死药终究只是一个美好的泡沫,陛下不可能一次又一次地被愚弄,所以从没有让阴阳家掺合过这件事,连徐芾面圣都是用纵横家的身份。

只要不会波及到阴阳家,就尽可以推波助澜。咸阳士子皆被下狱,一共坑杀了四百六十多个人,大都是沽名钓誉的方士,也有儒家士子因为诽谤朝廷或者私藏典籍被杀,余下的几千人也大多被流放。

虽然只是咸阳一处的士子,但我还是惋惜了很久,毕竟我也是读书人,纵是能对天下黔首无动于衷,却也免不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我虽然没有害过他们,但也仍然是始作俑者。

从修筑长城开始,扶苏就因为屡屡劝谏引起陛下不悦,后来又是焚书之事和修筑阿房宫。我本来觉得这样也不错,起码可以暂时打消陛下立他做太子的念头。没想到这一次,陛下震怒之后直接把扶苏派去上郡监工了。

在上郡主持修建长城的正是蒙恬,我也能揣度出陛下的心思,扶苏被外放并不是贬谪,只能说是历练,也省得他在朝堂上进谏罢了。毕竟他几乎一直是陛下心中的太子人选,不会被轻易放弃。但这确实会引起朝野的诸多猜测,也给将闾留下了最好的机会。

荧惑守心,时机已到。或失国君,或亡东宫。

“让楚系势力准备一下吧,也就是这一两年了。对了,提醒他们,要是有人沉不住气,想要下毒或者行刺的话,出了事我可就不管了。”

“少主真的不管吗?”

“我何必去管?大秦现在就是个空架子,你看陛下又是南征又是北战、又是修长城又是造宫殿,他都快五十岁了哪来的这么大兴致?说到底,是因为现在只有依靠对外作战和这些大型工程,才能创造出足够的需求,来解决越来越严重的货币问题和流民问题。”

货币被强行贬值,新币又良莠不齐,百姓现在根本不信任大秦的货币,是国家从关市强行购买大量的马匹和粮草,才能把这些新币发下去。

说白了就是国家向商人和百姓征召战马和粮草,然后扔了一堆贬值货币。百姓没办法,只能拿着用。

至于因为各种原因造成的流民,已经有上百万人,他们没有田产,最后还不是得去偷去抢,甚至聚起义兵反抗朝廷,只能是一部分流放到荒僻的边疆,剩下的几十万派去修长城、阿房宫和骊山陵墓。

“看着轰轰烈烈的,其实里面已经快烧尽了。要是扶苏继位,有蒙恬蒙毅和李斯辅佐,兴许还能多喘上几年。但是大秦现在已经经不起改革,只能采取温和的政策,治标不治本,六国遗后一旦抓住机会也会卷土重来的。但是扶苏确实是大秦的一个机会,出于对家族的使命,我不能留他。就算陛下真想的传位扶苏,趁他还在上郡,派人刺杀了就是。

让将闾继位只是对楚系势力的承诺,毕竟是盟友,他们有需要我就尽力促成,至于我自己,是完全不在乎的。将闾有楚系势力的支持,可以应对住朝中的阻力,但同时,他也处处受到楚系势力的掣肘,做不成什么大事。如果是公子高或者公子禹继位,那就只能看权臣的脸色了,但是风家也没有任何损失。我只是遵守承诺,并不是利益交换。”

“属下明白了。”

“陛下已经年届五旬,又一向勤于政务,要是得个头疼脑热的,也很正常,只要在炼丹的时候动点手脚,阴火上浮,外实内虚,太医院再统一口径,最多半年工夫,就能安安稳稳地传位。”

流枫指出两个隐患:“陛下一旦有恙,必定是郑妃侍疾,蒙毅为郎中令,掌宫廷侍卫,这两个人不除,必有大患。”

我叹口气:“我明白,这两个人我是真不想动,我和扶苏成过婚,郑妃应该算是我的岳母;蒙毅又和季丘订过亲。”

我略加思索:“这样吧,郑妃那边,让楚系势力来处理,芈灵跟郑妃最熟,她把这件事情办好,我和她的恩怨就一笔勾销;蒙毅那边,最好是能调虎离山,反正新帝继位,赵高也绝不会放过蒙家。陛下那边也暂时先别动手,让芈灵先见我一面。”

“属下明白。”

不久传来回信,我和芈灵约在咸阳城郊。

“郑妃如果只是简单地病逝,扶苏就必定需要回来奔丧,把他外派出去的意义就不在了。”

芈灵想了想:“如果郑妃一病不起,也是不能侍疾的。”

“两个人同时生病,恐怕会引起陛下的疑心。”

“如果,是心病呢?”

我微笑:“你果然知道什么。”

“不过是我姑姑的事情罢了,这么多年,你一直没有再问过,我还以为你已经查过了。”

“我对窥探秘密不感兴趣,反正需要用的时候总能知道。”

我看见情报的心情就跟陛下看见奏折的心情一样,毫无波澜。

“你这里有酒吗?”她突然问道。

“有,今年新下的木樨。”我让流枫搬了两坛过来。

“上次这样对饮,离现在已经有十年了吧?”

我想了想:“差不多。时间过得真快啊。那时候大秦还如日中天,如今已经日薄西山了。”

“想起来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让这样一个鼎盛的王朝走向覆灭,你居然只用了十年。”

我摇头道:“不是我,是我们。这绝不是一己之力或者几十个几百个人能够做成的事情,可能有两代甚至三代人为此牺牲。”

“有时候我也会想,这样做是否值得。”

我点点头:“我也想过这个问题。”

“有答案吗?”

我举起一杯酒:“必须要做的事情,无所谓值不值得。”

我喝完酒,看她还怔在那里。“怎么了?”

“没什么,我爹也说过这样的话。”她慢慢饮尽一杯酒,“爹离开秦国的时候,姑姑劝过他,我们都劝过,这场仗楚国赢不了,秦灭楚是早晚的事情。可他还是走了,而且再也没有回来。你应该知道,我祖母是秦国公主,嫁给了当时在咸阳做质子的祖父,生下了一子一女,我爹才应该是嫡长子。

可是有一天,祖父抛弃了在秦国的妻室,潜逃回国,再也没有回来。没想到几十年后,爹也是一样,舍弃了在秦国的荣华富贵,也舍弃了家室,叛秦回楚。

楚人把他奉为英雄,说他爱国、无私、伟大。可我觉得他才是最自私的人。他去报效他的母国了,一走了之,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处境,没有考虑过姑姑和表哥的处境。”

“芈夫人真的是自尽吗?”

“只有她自尽,并且以死陷害郑妃,才能避免扶苏被立为太子,表哥才会有机会。”

我微微皱眉:“可这样做也会引起陛下的疑心。”太子之位虽然不是非此即彼,但当时的情境,实在不能不令人疑心。

“是啊,但是如果有第三个人加入,就不一样了。”

“陈姣月?”

“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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