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黄昏(连载)| 第十九节 弹钢琴的小男孩(3)
文/石门棠
“金毛怪,但愿我的电话没有打扰你赶工。”
“噢,不。你给的照片让我重新认识了毛瑟。每张照片背后的故事黑得吓人。你如果拿放大镜去看这些女人,乳头比屁股还大。”
“把每个女人的住址告诉我。我要见羊皮本女孩。”
“你该买个手机了,老土。”
“带手机的人才老土。小心被一个莫名其妙的无线电杀手放风筝。时髦的詹姆斯.邦德。”我匆忙挂了电话。
走进卧室,宽大的床铺上摆了几件衬衫,黑色西裤,仅有一条带墨绿条纹的领带,长长的。如果需要,每个男人都会这么打扮,既省事又不费脑筋,穿着它们出现在大伙面前的时候,既像楼盘销售,又像酒水推销员,更像一位善于调情的小提琴演奏。
你本来的面目并不能代表什么,而是在于人们想不想见你,想不想见到你这样的人。如果没有理由,即使你光着身子到南湖街道跑上两圈也没人觉得有什么好在乎的,看起来不会超过见到一只剃了毛的狗令人新奇。
我选了其中一件最素净的衬衫穿上,没有打领带,皮鞋也没有来得及擦亮就出了门。
走下楼,朝远处的长条椅望了一眼,便跨步朝着叶苏儿走了过去。
她着卡叽色短衫,头发朝一边梳开披在肩头一侧,照在身上的阳光就在发丛里拂来荡去,在发丝尖头处发出米白色毫芒。我轻轻地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心里一阵恍然。时间过得真快,人事纷纷扰扰,但只要我回到叶苏儿身边,就会感觉到时间出现的短暂凝滞。这只是一种让人错觉的恬静,然而我很清楚,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它更像是一把无法紧握的匕首。当我试图握紧匕首不让它溜出我的手心的时候,流血会更多。我再也不配拥有安静的时光了,我得赶紧离开她。
“好久不见。”她先开了口,在微微低低头的一刹那,脸上挂满了甜蜜的微笑,然后转头看向我,眼里满是亮光。
“好久不见。”我说。
“为什么花期总是那么准时呢?”她问我,转头望着远处的花丛,就像能看见一样。
“每一件事都有一定的顺序,发芽,开花,凋谢,每个阶段都需要做准备,只要在某一个固定的时刻开始了,往后自然就按着顺序发生,再也无法改变,就像标好的电报密码。”
“那么种子呢?如果我在不同的季节里投下一样的种子,是不是选择了不同的开始,就会在不同的季节开花呢。显然不是的,季节会在种子上打下烙印的,和命运在每个人的身上做个标记一样。”她突然转头望向我,眼里有细碎的亮光闪烁。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只能嗫嚅着闭口不语。
“一定是这样的。我们的相遇也是这样的。早就安排好的,对吗?”她接着说道。
“如果是这样,我宁愿相信这是一个秩序的概念。先遇到你,现在才会坐到一起。”我不愿再纠缠这个问题,我总觉得她有话要跟我说,但我必须得转到正题上去,“说实话,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你一定会弹钢琴的对吗?能不能帮我解开一个乐谱,它可能是一串日期、号码,或者只是一首歌曲。”
“把谱子给我吧,还是你念给我听。”
我把羊皮本翻开,递到她的手里,并将她的手按在书页上。我按照羊皮本上符号开始念。她一边听一边用手抚摸书页。厚厚的黄页纸在她的手里发出沙沙的响声。
“不光是乐谱呢,你看它的背面还有盲文颗粒,像是用圆珠笔芯压出来的一样。这不是线谱,是一些组词,就像某个名字一样。正面和背面结合到一起,就更好说明了,你看这里,写的是‘红花’。”
她将书页翻了过来。我果然在书页背面看到一些小小的突起,排列整齐,一团一团地,不是习惯读盲文的人是不会注意到的。
“红花酒店。”
“南亚。”
“南亚宾馆。”
……
“哦,那就是了。这是个路线图,还标了日期和另外一些数字。某些路线一直在重复,就像在这条线路上来回了许多次。”
“是的。在一个迷宫里走路,来来回回,不知疲倦,像一只搬着米粒到处跑的小蚂蚁。”我的心渐渐地冷了下来,记忆在我的脑海不停地打着转,一个个日期和地点里渐渐闪现出来,让我更加坚信一件已经发生的事情早已经被记录在了羊皮本上。“这是一本关于我的羊皮本。”
“是有个人在和你开玩笑吗?”
“但愿不是的。”我低声说。
“要不要我帮你把盲文写在纸上?”
“不用了,我认得盲文的。”
“你怎么会认得的?”她瞪着眼睛望着我,吃惊的表情挂在脸上,但这样看上去更加可爱。
“这听起来才像个玩笑,但我确实会。”
我想跟她说我拿走了她的书,我还买来了普通版本进行对照,只为了弄懂《爱的艺术》中那些令人新奇的盲文点字。我在读《爱的艺术》,更是在抚摸这本书,就像抚摸一种难以接近的真实。
离开叶苏儿是一件轻松的事,但要再见她却是一件令我感到为难的事情。当我终于解开羊皮本的秘密的时候,心中的疑虑和天空中的云朵一样阴沉沉的。
我起身离开,她依然坐在那里,但我们之间的距离从此被拉得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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