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的哲学 || 斯多葛学派（三十）

斯多葛学说的确可以使追随它的人有德，而斯多葛的思想也的确有融入了基督教的思想。十七，十八世纪所出现的‘’天赋人权‘就是源于斯多葛的学说‘’。斯多葛派认为，人生而平等，由此它也影响了西方的立法与人权。

第一次听到斯多葛这个名字，是通过阅读奥勒留的《沉思录》，这位哲学皇帝在他的书中一次次地提到他的道德信仰与斯多葛之间的关系，从此知道它是古希腊的一个重要的哲学流派。也因着这本书，我又了解了爱比克泰德，因为他也写有一部《沉思录》，而且对奥勒留产生过影响。他们两位在斯多葛学派中都是很有影响的。

关于斯多葛，现代哲学家罗素就有一段很精妙的话，文字太长，我就简述一下吧：在斯多葛看来，某人是否幸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德，只要他有德，我们就可以做一些事情有助于他的幸福，比如博学与健康。斯多葛认为，世俗认为的好并不就是好，但作为一个善良的人应该为他去争取这些好，虽然我们不能够有福，却可以有善，只要我们有了善，就可以对自己的不幸忽略不计，这是种英勇的行为。罗素说：这种方法虽然不真实，但“在一个恶劣的世界里是有用的；而且从一种根本的意义上来说，也是不真诚的。”这就是斯多葛的实质，今天就来聊聊它吧，就从它的开创者芝诺讲起。

芝诺

在古希腊历史上曾出现过两位叫芝诺的哲学家。前一位是巴门尼德的学生，他是前苏格拉底时期的哲学家，是芝诺悖论的提出者，生于埃利亚，我们叫他埃利亚的芝诺。后一位就是今天要讲的芝诺，他出生在季蒂昂，于是在区分上我们就叫他季蒂昂的芝诺。

季蒂昂的芝诺（前335年－前263年）是个腓尼基人，这是一个曾比罗马强大，后来在凯撒之前就被罗马从地球上抹去的帝国。他的家庭可能因从事商业活动而来到雅典，后来他迷上了哲学。对他影响较深的哲学是犬儒学说，柏拉图的学园派则说他盗用了他们的学说，而苏格拉底始终是他所敬仰的圣人，同时影响了他的哲学家还有赫拉克利特，在斯多葛学派的早期，赫拉克利特关于灵魂是由物质的火构成的观点都是被斯多葛学派所认同的。

公元前305年左右，季蒂昂的芝诺创立了斯多噶学派，与此同时期创立的学派还有伊壁鸠鲁，但斯多葛学派的影响力要更持久，这是一个从古代到现代，从国王到总统再到普通民众，从有宗教信仰的人再到无神论者，都能从中获取自己所需要的养料的学派。

与伊壁鸠鲁学派要求必须遵守的，几经历史的变迁而不曾改变的思想不同，早期的芝诺学说和公元二世纪后的学说有很大的不同。

芝诺是个唯物主义者，关注的是世俗的幸福。主张以德行的修炼抵达幸福的彼岸，他的学说大抵上是以犬儒主义与赫拉克利特的思想的混合。这样的学说很受统治者欢迎。与孔子的学说一样，可以说在芝诺之后几乎是历代所有的君王都宣称自己是斯多葛派，当然真正的践行者可能只有哲学皇帝奥勒留。

与伊壁鸠鲁在自家的私密花园里讲学不同，芝诺常常在公共场所的斯多葛廊柱进行讲演。斯多葛主义最初被称为芝诺主义，后来为了避免发生个人崇拜，由芝诺的追随者克律西波斯将其学说修改并整理后，就以芝诺常讲学的场所之名，将芝诺主义改为斯多葛主义。

斯多葛主义最著名的教诲是“美德是唯一的善”，而与道德无关的外部事物则与‘’善‘’无关。

斯多葛的哲学与亚里士多德的伦理学一起为西方的道德伦理学建立了基础。芝诺的学说根植于苏格拉底的弟子安提西尼创立的犬儒学派，苏格拉底摒弃肉欲享受的朴实生活是斯多葛追求的理想，而关于灵魂不朽的论证，只有在斯多葛的晚期才被接受，在早期则是认同赫拉克力特的观点。

芝诺对虚玄的形而上学不感兴趣，在常识上是个唯物主义者，但又有所不同。他认为世界是严格的按照自然律的决定所创造：起初只有火，之后有了气，水和土，然后演化出世界万物，最终又还原成一场宇宙之火，但这不是宇宙的终结，而只是一次循环，这个过程将永无休止的循环下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世界观有点像十八世纪的神学，认为整个宇宙直至最微小的细节都是被仁慈的天意所掌控，这个天意就像一个无形而又无上的‘’立法者‘’按照自然的规律设计了一切，你也可以将这个天意称之为‘’神‘’。

每个生命都是与自然的和谐，因为所有的事物都是自然体系中的各个部分，当个体的生命与自然相和谐时就是好的。而德行是与‘’自然‘’相一致的意志，对于人的生命，唯有善是最高的德行。

既然德行是行走在意志之上，品德的好坏也就只取决于自己。因此好的品德无所谓是富贵或是贫穷，即便在暴君的皮鞭下，一个人依旧可以与自然相和谐的生活下去。因此作为一个斯多葛派一直在告诫人们说，不要害怕残酷与不正义，那是受难者锻炼德行的最好机会。（有些像基督教的训戒）

斯多葛是以善为伦理道德的最高基础，然而在它的道德观里表现的却是冷酷无情，因为它不只是排斥恶的感情，而是摒弃世间的一切感情，包括同情心。虽然它赞颂了友谊，但又不允许朋友来打破你宁静的生活。斯多葛并不是因为行善了而有美德，而是为了有道德才去行善。这似乎有种逻辑上的混乱，但如若抽掉了人的感情，它又似乎又是合理的，却终究有违人性。

斯多葛关于德行的学说并不多见于芝诺残存的篇中，他的继承者留下很多文字，斯多葛派的克里西普说，‘’最不确切的事莫过于人们设想不需要有恶的存在，善就可以存在了。善和恶是对立面，两者必须在对立中才能存在‘’。克吕西普认为好人总是幸福的，坏人总是不幸的。这与我们的现实世界往往不同，除非自认为心里是幸福的，而基督教讲究的是死后在天上的幸福，因此对于基督徒来说现世的不幸不足为惧，我们的幸福会在天国实现。克吕西普则认为，有智慧的人的灵魂将续存下去，一直到下一次的宇宙大火为止。

在历史上最重要的斯多葛派哲学家是三个与罗马有关的人物，他们除了篇头提到了爱比克泰德和奥勒留，还有一位是塞涅卡，他是罗马暴君尼禄的老师。塞涅卡出生于罗马的行省西班牙，是一位古罗马斯多葛派的哲学家、剧作家、自然科学家和政治家等。在尼禄尚为成为国王的时候就成了尼禄的主要老师，在尼禄登基后，塞涅卡取得了与执政官有关的职权。在政治上塞涅卡曾试图影响尼禄，但没有成功，后来因躲避政治斗争而引退并以著书为乐，后来尼禄指责他参与了兵变阴谋赐塞涅卡自尽。

塞涅卡

塞涅卡的思想有着基督教的精神，哦，其实应该说他的思想对基督教的影响很大，有些教父甚至宣称他就是基督徒。塞内卡主张：提高道德、智慧，保持精神上的安宁是人唯一的任务，他倡导禁欲主义，要求人们放弃现实的生活和欲望，等待神的启示和精神上的解脱。据塔西陀说，塞涅卡的辩才是无敌的，即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依然口如泉涌，他对着自己的家属说：‘‘你们不必难过，我给你们留下的是比地上的财富更有价值得多的东西，我留下一个有德的生活的典范’’。

爱比克泰德

爱比克泰德是希腊人，他原是奴隶，在童年时就被卖到了罗马，后来因天资异常聪明而被主人允许师从斯多葛哲学家鲁佛斯，并获自由；他在罗马建立了自己的斯多葛学园，从事斯多葛哲学的教学，后因罗马皇帝图密善害怕哲学家日益强大的影响力对王位构成威胁，便将爱比克泰德等驱出罗马；他移居希腊尼科波里斯后以教书终为生。

爱比克泰德是自苏格拉底之后对伦理学有重大影响的哲学家，罗马皇帝奥勒留受他的影响最深，可以说他们两个人的哲学思想完全一致。他把注意力集中在对具体生活与伦理的思考上，注重实践，主张要遵从自然，去过一种自制的生活。罗马皇帝马可•奥勒留早年读到他的作品时对他钦佩有加，在其戎马生涯的一生中，为了自身的修炼而写下了自己的名著《沉思录》。著名神学家圣·奥古斯丁也曾受爱比克泰德的影响，并将他的许多思想渗透到基督教教义之中；受他影响的还有法国数学家兼哲学家帕斯卡尔、一直到现代，人们依旧可以从他的思想中汲取了大量的养分。

爱比克泰德认为，美德是一种自由，而不是为了反对他人和固持己见，是朴实的为家庭和社会服务，而不是为了操纵自然或控制人类。名望、财富和权力都会昙花一现，这些都与真正的幸福无关。幸福的重点在于你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你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奥勒留

马尔库斯•奥勒留是罗马皇帝，他的《沉思录》是写给自己的。作为深受爱比克泰德思想影响的帝王，他是一个忠实的以斯多葛派思想为准则的践行者。他在位时有地震，疫情，军事政变及战争，在这本他并不准备发表的书里，有着他对建造公共秩序要承担职责的沉重使命，有着对自我修养极大的约束，他一直在寻求真理，《沉思录》的多数篇章是在军营写成，直到死亡。

奥勒留的《沉思录》在思想上与爱比克泰德有高度的一致，他怀疑灵魂不朽，相信宇宙万物相和谐的自然，他说：‘‘阿，自然：万物都出于你，万物都存在于你，万物都复归与你。’’这又多么的像一个基督徒所面对的上帝。事实上斯多葛派在宣讲仁爱时也有像基督一样，主张要爱我们的敌人。爱比克泰德就常讲，我们应该怎样对待那些被人认为是不幸的事物，他说，“唯有人类才能够爱那些做错了事的人”。又说：“要爱人类，要追随神”。斯多葛学派的确可以说他们的哲学会使得追随它的人有德，而斯多葛的思想的确有很多都融入了基督教的思想。而十七，十八世纪所出现的‘’天赋人权‘也是源于斯多葛学说‘’。斯多葛派认为，人生而平等，由此它也影响了西方的立法，从此也改善了妇女和奴隶的地位。

罗素说：‘’哲学家通常是具有心灵广度和的人.....但即便是他们，也不能超出于他们自己时代更大的善于与恶的范围之外‘’。因此即便从遗迹上看，我们依旧能感受到当年罗马时代的辉煌，但还是有着其时代与文化的局限性。罗马的繁荣是伟大的，但也只是满足了一小部分人的生活，更多人的生活还是贫困的。而斯多葛的伦理学正好投合了爱比克泰德与奥勒留的时代，因为他们的福音是一种忍受的福音，需要有极大的克制力，它不是一种希望的福音，不像基督教，至少还可以把希望寄托在离世后的天上。

爱比克泰德说，‘’在世上我们都是囚徒，并且被囚禁在现世的肉体之内。而奥勒留则说，‘’人就是一点灵魂载负着一具尸体‘’。

人必然要死的，但未必要呻吟。虽然自由被囚禁了，灵魂却是自由的。作为一个思想和灵魂自由的人，没有人能阻止他的欢笑，勇敢和镇定；这在我们当今的时代，似乎有着同样的意义，但不论是逃避现实做自我的麻醉，还是为了高尚而高尚，作为斯多葛的哲学家们向善的心并不虚伪，他们将高尚的理想埋葬在自己崇高的道德修养中，这在乱世中，应该是最高尚者无奈的选择吧，而在人类文明的发展史上，它也曾促进了社会的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