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围城》（三十八）

失恋男人的心事

赵辛楣为了试验自己有没有勇气，决心去参加苏文纨的订婚礼，去看爱了十几年的女人跟旁人结婚。

他没见过曹元朗，最初以为苏小姐赏识他，一定是曹比他强。赵辛楣感觉自己不如人，心上很难过。

结果见到曹以后，他发现居然是这样一个怪东西，他便释怀了。他说，“没想到，苏小姐竟会看中他，老实说，眼光如此的女人就不配嫁我赵辛楣，我也不希罕她。”

鸿渐拍辛楣的大腿道：“痛快！痛快！”

人嘛，就要学会自己哄自己开心。赵辛楣虽然不甘心，但好歹心里没有那么难过了。最有趣的是方鸿渐，他拍着辛楣的大腿，叫着痛快。

这句话一共十多个字，仔细想来却非常有画面感。一位文质彬彬的儒雅男子，哈哈哈大笑着地在另一位器宇不凡的男子大腿上猛拍，怎么想怎么好笑。可惜赵辛楣话锋一转，说起伴娘唐小姐，戳中了方鸿渐的心事。

赵辛楣是熨帖的，他为了照顾唐小姐，特地没有提方鸿渐。

“那最好！不要提起我，不要提起我。”鸿渐嘴里机械地说着，心里仿佛黑牢里的禁锢者摸索着一根火柴，刚划亮，火柴就熄了，眼前没看清的一片又滑回黑暗里。譬如黑夜里两条船相迎擦过，一个在这条船上，瞥见对面船舱的灯光里正是自己梦寐不忘的脸，没来得及叫唤，彼此早距离远了。

如果是我，最多写方鸿渐的心揪起来了。而先生这段话，依然秉承他一贯的写法，通过一件具体的、有画面的事情来形容人物的感受。此刻方鸿渐的心，不就是困在自己设置的牢笼里，幻想唐小姐对他的爱吗？

他盼望能多听到一点唐小姐的消息，可惜这点小快乐就如黑夜的火柴光，瞬间熄灭了。快得像交错而过的两艘船，虽然梦寐不忘，却失之千里，缘散缘尽。

有时候，拥有一点微弱的希望倒还不如干脆沉沦在黑夜之中，起码不会再经受得失之苦。但方鸿渐依然心系唐小姐 ，这时候他只暗恨辛楣糊涂。我猜，如果鸿渐大抵会在心里说辛楣“拎伐清”，关键时刻怎么不多提自己几句呢？

赵辛楣补了一句，“我也没跟她多说话。那个做男傧相的人，曹元朗的朋友，缠住她一刻不放松，我看他对唐晓芙很有意思。”

鸿渐忽然恨唐小姐，恨得心像按在棘刺上的痛，抑止着声音里的战栗说：“关于这种人的事，我不爱听，别去讲他们。”

人总是被幻象所欺骗，方的脑子里是唐小姐不爱他，转而接受其他爱慕者的追求场面。事实上，唐小姐非常洁身自好，她到最后谁都没有选，和父亲去了香港。但方的大脑却自动造出了一个幻境，方深陷其中，痛苦不堪，他强忍着说，不爱听这些话。

辛楣听这话来得突兀，呆了一呆，忽然明白，手按鸿渐肩上道：“咱们坐得够了。这时候海风大得很，回舱睡罢，明天一清早要上岸的。”说时，打个呵欠。

鸿渐跟着他，刚转弯，他们遇到了一个人，你们猜，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