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程

文／图  一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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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君被总公司任命为江南分公司老总。踌躇满志的他，趁着雾堤烟柳时节，匆匆赶赴水乡南国，上任去了。

S君也风尘仆仆地奔赴大西北某市，担任了江北分公司新的掌门，此行一样也是摩拳擦掌，颇有一些醉卧沙场的义无反顾和沙场点兵的豪迈气慨。

G君与S君，在分公司及集团总部摸爬滚打多年，年富力强，各有建树。此番种种因缘际会，仰赖自身素质过硬，亦有外力加持，贵人帮扶，在高手如云的竞技场上历经几番争斗，明枪暗箭，艰难胜出，分别掌舵集团旗下南北两家最大的分公司，可谓勇挑重担，任重道远。

送行晚宴上，几位集团老总和各部大佬们热情洋溢但意味深长的发言，是肯定，是期盼，更是鼓励与鞭策，个中滋味，G和S都修炼了这么些年，都懂。

你再看看那些部门老总和一众中层同僚们吧，酒杯高举，满脸油汗，有的大呼小叫，有的温言软语，有的阴阳怪气，有的点头哈腰，有的一脸清高，有的欲言又止。这各路神仙们，各怀鬼胎，各样表演，场景一时觥筹交错，盛况空前。

酒杯中晃荡着红红绿绿的各色液体，包厢里走廊上接曳着各色霓虹，大屏幕电视墙上的音响也不忘捣乱，音乐吼得震天响，喧闹之中舞动着一具具扭曲变态的身躯，明暗之间晃动着一张张光怪陆离的脸庞，一时间群魔乱舞，醉生梦死。

G君酒量奇大，加之春风得意，面对伸过来碰在一起的大小杯子，一概干到底朝天。S君酒量比G君略逊一筹，但也毫不推辞，志得意满地将每一次碰杯，都仰脖大口喝干。

其实，集团下面几十家分公司，近年来业务推进并不理想，发展更不均衡，各项指标较以前年度，大幅下滑。

集团下面有几十万员工，面对现状，人们忧心忡忡，但大佬们似乎并不太在意。打好些年前就说，现状要改，而且必须得改，而且措施也有，而且力度也大，但改来改去，现状仍然是涛声依旧。人们都说，毕竟集团摊子够大，实力够强，确实耐得住糟蹋。

G君表面看，风流倜傥，生性豁达，但内里却有万种风情不露言表。他本是北方人，却久慕江南水乡，私下常自诩，如生在古代，自己一定是一位才子秀士，如饮上几壶，或许也能于青山绿水间，云起水穷处，写出若干惊天地泣鬼神的诗词歌赋来。但他生长于现代社会，没有了衣袂飘飘长袍短袖，也没有柳岸落英秋水荡舟，空有一肚子风花雪月，却是无处宣泄。

G君早年，经历坎坷，天之骄子沦落为市井之徒，万千辛苦不过为了柴米油盐。在炒了好几个老板之后，一次偶然，他应聘于集团本部，做了一个小小的业务员，不料时来运转，几年间竟然业绩超群。领导有意培养英才，将他先后调派到几个分公司历练，G君果然不负众望，后来便逐渐跻身集团中层。他虽胸有丘壑，却免不了受雇于人，日久陷于案牍账册，累成了打工狗。

好在，集团领导到底慧眼识珠，将一个业务庞大的分公司托付于己。此一去，身心压力巨大，但他转念又一想，管他呢，江南，我所爱，江南，我所恋，江南，我所愿！工作之事尽力而为吧，哪怕自己任期内，业务做不上去，辜负了老总和员工们，说明自己不行，怨不了他人。但，此生有幸能去到梦里水乡，亲身领略一番青山秀水，虽有憾，亦足矣！

S君，属于集团二代中的佼佼者，老爹曾为了集团发展呕尽心血，最后累倒在了办公桌上。S君名校毕业，学业有成。为了证明自己，他当年隐身于众多精英之中，过关斩将，终于考入了集团下面的一个分公司，从底层业务员做起，渐而出乎其类，拔乎其萃，走上了中层岗位，之后其身份公开，这才引来集团高层注意和赏识。此番分公司遣将换帅，S君便被降大任于斯人。

说到集团以及旗下这些个分公司，那可了不得。早年间旧体制下，单位热热闹闹的，公家虽然业务平平，水波不兴，但职工吃着大锅饭，大家都能混个饱肚，其身份也足够高大上。后来一改制，干部职工猛然间变身企业员工，人们虽感到猝不及防，但熬过了那几年的阵痛，这些年，人们也已经习惯了自己的打工人身份，能躺下的躺下了，躺不了的，自然还得累着，累到爬。

G君履新以来，不敢怠慢于公事，但于公事之余，还不忘偷闲流连于山水之间，更由不住手痒，写下一些诗词文章，记录游玩见闻，抒发一下无名的惆怅与无病的感怀。他因醉心舟渔樵渡，楼亭殿阁，更兼遍览经史子集，熟读四书五经，故每见春花秋月，高山流水，便把胸中唐宋，怀里秦汉，一概重温，进而体悟更多，心得更深。

但毕竟公司一大摊子事，几千号老少员工，指标要上，任务要完，员工要吃饭，利润要上缴，这一切的一切，由不得他身在高位而三心二意，任性胡来。

G君因公私难以兼顾，后来便逐渐改变了管理作风，放手让几位副手大胆管事，自己乐得一个早听请示晚听汇报。而这些副手们，或急于上进，或爱财慕权，或觊觎大位，或欲展抱负，或兼而有之，总的来说，表现不一。

G君知人善任，量材使用，急于表现者给他个机会，爱钱的给他点小恩小惠，爱权的给点事让他管，于是这些人，乐得其所。

G君身居高住却姿态放低，常常混迹于普通员工之中，与他们打骂笑闹，一点老总架子也没有，生人以为他就是个老资格员工。有胆大的员工，也敢于与他勾肩搭背，酒桌上就更加放肆了，他们浑然一群狐朋狗友，哪里还有老总与员工的样子。

但该管还得管，该骂还得骂，老总的威信总还是要有的。不过严格归严格，G君也常与一些员工唠唠心里话，员工也能敞开心扉与老板交流，这样他们心里想啥，G君知道；G君关于业务的考虑，员工也知晓。一来二去的，公司上下充满了万众一心的气氛。

G君令必行禁必止，副手们尽职尽责，中层又大胆起用了一批优秀之辈，基层员工任劳任怨，收入渐丰，公司取得了经济社会双重效益。虽然同行业竞争激烈，G君也有指挥失当之时、谋划失策之处，所谓有所失亦有所得。总之而言，江南公司的这几年，G君还算是顺风顺水，心想事成。

几年下来，G君的江南分公司班子团结，员工肯干，各项业务蒸蒸日上，获得了总部若干嘉奖。G君本人因业绩突出，得到过几笔大额专项奖金。这些奖金，G君大手一挥，说弟兄们都辛苦了，这么多钱虽然都是奖给我的，但人人有份，大家分了算了，于是皆大欢喜！

传说，G君要上调至集团总部，出任集团战略业务部老总，他从此就要进入到集团核心领导圈子了。

G君又要匆匆调离他一直魂牵梦绕着的江南之地。他虽然青云平步，但内心却总是依依不舍，怅然若失。

再说这S君，到任以来，殚精竭虑，恪尽职守，整章建制，令行禁止，把一个原本松松垮垮的江北公司，管成个铁桶一般。

S君事无巨细，事必躬亲，甚至细到文件上的标题和正文，字体要用宋体还是仿宋，字号用二号字还是三号字，都亲自制定了统一的标准，打印成样板，张贴于楼道之中。

对于员工最关心的工资绩效，S君制定了严格的奖惩条例，从自己做起，到门房大爷，不徇私不留情，该奖奖该罚罚，一张铁面硬派到底，许多老员工都在背后骂他铁石心肠，做人丝毫不留情面。

S君不苟言笑，虽不盛气凌人，但却让人望而生畏，不敢接近。几个副总原来放肆惯了，起先根本没把他的新规当回事，但有一次公司大会上，一位女性副总被S君骂到当场哭泣，这些人便再也不敢炸刺了。

S君是从底层干上来的，精通所有业务，道行颇深，所以许多员工都受到过他的指责和训斥。大家都说，这个就叫专业，于是见他一面，如鼠遇猫，有人甚至噤若寒蝉。

S君初心不变，以提升业绩为己任，内强管理，外塑形象，以期在近乎惨烈的行业竞争中乘风破浪，勇立潮头。

但亦能载舟亦能煮粥的员工，尤其最底层这一些人，才不管你念的那些个经。他们往往会探头探脑地打听别人拿了多少钱，凭什么他比我多，领导怎么拿了那么多，为什么让我干这干那，干这活给多少钱，等等。

有的人埋头应付，有的人凉腔凉调，有的人愤世嫉俗，还有的人超凡脱俗，总之偌大一个江北公司，好像只有一个S君，在那里忘我工作。

S君对于绩效的分配，最遭员工诟病。许多人本来好好地上着班，不发钱天下无事，只要发钱，必有怨恨，包括几位副总。他们几个这时也会愤愤不平，但所有人大抵只是敢怒而不敢言，或者既便敢言但言而无用，因为S君向来是说一不二，一声喊到底，几个副总纵有不同意见，说也是白说。

S君带领下的江北公司，这些年也取得了不错的成绩，S君也从当年拿月薪的员工，升级到赚年薪的高管。但公司目前的这点存量与增量，距离集团的期望，差距不小。

S君本人能感受到，总部几位大佬对自己的工作，有不少看法，他更能感觉到，自己治下的这几千员工，对现状的不满。

总部年会上，S君与G君相遇了，彼此没有了当初的相爱相杀，却多了几分惺惺相惜。短暂的会面，两人并没有来得及进行深入交流，会议便结束了。

S君与G君，两人各自领上各自的新任务，分头北上和南下，各自奔向了各自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