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与微芒——读《呼兰河传》有感
萧红命运多舛,寂寞悲凉地看着别人火热的人生,她渴望自由,热切地盼着风起云涌的革命大火蔓延。但命运之神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她还有太多的不甘和心语要书写成文,要呼吁成声。于是,在流亡重庆的时候,这个有着明亮大眼、爱穿红衣的女子,回眸、沉思、笔耕不辍,留下了她记忆中的小城——呼兰。
《呼兰河传》基本上用短句连缀而成,两三句为一段,几段构成一个章节。符合“我”为儿童的身份,也为文字增添了如诗简洁如散文舒缓的节奏感。
呼兰河的人们,是萧红的乡亲。呼兰河,又是萧红一生逃离终未回归的故乡。
对故乡人的感觉,亲近又疏离,空间上相隔天涯而心灵上又在咫尺。她是含泪地笑着,悲悯地诉说着呼兰人们的卑琐平凡的现实,与鬼神欢聚的“盛举”。
她无意于批判或者讨伐,只是希望展现和审视故乡人的人生,在混沌浑噩的状态中找到微芒,那点点微光,就是故乡的未来,人生的希望,也是她出走的勇气所在。
呼兰河人,“愚昧”是其人生的关键词。可笑的愚昧,可怜的愚昧,可恨的愚昧,这就是他们为人的一生。
小团圆媳妇,也就是童养媳。她的悲剧影射出了呼兰河人的愚。那愚,不是出于恶意,却造就了恶。源自于自以为的好心,却演绎了一场闹剧,葬送了一条鲜活的生命,然后,又继续着浑浑噩噩的人生。
小团圆媳妇初来乍到,近三十号人去围观,无聊的生活因为新客的到来有了新鲜和刺激。她又令人失望了,因为她天真、不拘小节,“一顿饭吃三碗。”保守的人们就觉得她没有团圆媳妇的样子。
于是,为了让她守规矩,婆婆就逐渐升级的虐打。从吊在房梁上到用烙铁烫脚底,为的就是整治出一个顺从的儿媳。小团圆媳妇挨打,被管束,被婆婆的专制一步步逼到了死亡的绝路上。婆家担心花钱买来的媳妇丢了命,又想法设法地救治她,或称为花样百出地折磨她。
明明微笑着,想要坐起来玩玻璃球的女孩儿,偏偏要捂上大棉被躺在床上装病人;明明吃几贴药或者给她自由就能好,偏偏要剥光了衣服褪去了廉耻摁在滚烫的热水中、在灼热的目光里洗澡。
这里没有恶人。街坊四邻是好奇、亦有有限的善意同情。亲婆婆是为着立规矩,平日节衣缩食、省吃俭用,自己的手肿了舍不得买二两红花油,十吊钱幻想着鸡生蛋、蛋生鸡的美好日子,但依然慷慨地在小团圆媳妇身上花了大笔的钱。
小团圆媳妇还是死了,死在她的娇憨不谙世事,死在街坊四邻议论纷纷的非议之中,更死在一个迫切要立婆婆威风、把童养媳当工具的愚昧女人的手里。
这个故事是全文中最沉重惨痛的一段。作为全知全能的作者,手中举着正义的大刀,却无法却杀伐作恶的人。
她看到了人性中的冷漠和凉薄:围观的人群怀揣着看热闹的心理,哪管小团圆媳妇是死是活,热闹看够再说。他们说三道四、指手画脚,种种不负责任的言语和行为,那是多年的风气和习俗浸润使然。
她也看到了蠢人的狭隘和执拗,婆婆对童养媳的生命当做儿戏,在乡邻中又扮演着心疼儿媳的角色。而那婆婆,居然也不是十足的悍妇奸人,她勤俭持家,把一只小鸡的命看得比儿子的身体都重要。她只是一个被贫困和旧观念捆绑束缚住的妇人,和无数呼兰河人一样。
这个故事,是呼兰河发生的无数悲剧中的一出,人们麻木的神经被死亡的狂欢牵动得兴奋至极,又在生命逝去后,复归寂寞悲凉的生活。
茅盾认为萧红这部作品唯一的缺点是缺乏革命性。萧红的这部作品是比革命性更深的探索,是在挖掘革命要革除的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麻木魂灵。清晰沉静的叙述中,是对改变现状的期待。荒凉的世界,荒凉的人心,让人盼望能有破除这荒凉的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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