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向日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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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没有熬过冬天的人，为他人创造了春天。”

1.

大雪。

冬阳缓慢地在狂风中行走着，恶劣的天气在地上形成一层厚厚的积雪，使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摸索。

好在前方出现了一座结构比较完好的博物馆，虽然没有暖气，但因为密不透风，并不让人感到寒冷。在这废墟里，世界仿佛只有黑白二色，唯一有颜色的，只有黄橙橙的太阳，太阳很明亮，也很温暖。没有它冬阳大概是活不下去的。

这并非漫无目的地游走，她需要食物，她明现在这些食物够她吃上一阵子，但没有稳定的来源也是撑不过几月的，只要前方有完整的建筑，冬阳就依旧抱着希望，希望里面能有她能够解决温饱的食物，而不是那些废铁。

博物馆很大。冬阳穿梭在一件件展品间，透过那些壁画、雕塑，仿佛窥见了当时的繁荣。她看到了高山流水，花草树木，还有或嬉笑、或交谈的人群——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新鲜事物。

这时，冬阳的视线中出现一片耀眼的金黄。

那是一张中等大小的照片，照片里是种植着黄色花朵的田野，那片灿烂的黄色一直延伸到天际，其他的照片比起来也只是相形见绌。

冬阳再也挪不开脚步，她望着那张照片出了神，那片黄色和阳光一样明媚，仿佛那是和太阳一样鲜活的存在。介绍说那叫向日葵，而照片的下方则放着一带种子。

她从来没有见过真正活着的植物，更何况这向日葵。

不过离开的时候，她还是带走了这袋种子，但这并没有多大意义，因为植物早就消失了，它是随着这座城市一起消失的，那场灾难冬阳并不是很了解，只是在她有记忆时，这里就已经是一片废墟。

在风雪中跋涉的目的就是寻找食物，而这一次依旧一无所获。虽然没有找到食物，她很遗憾，但这袋种子仿佛就是她的希望，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还能靠太阳支持多久。

冬阳的庇护所前有一片不小的土地，她打算在这里种下向日葵的种子，然后静静地等它们开花。然而她也知道，这样做几乎是徒劳无功。

每一次栽培失败后，冬阳就会在随身携带的本子上画一个叉作为记录，带回来的种子一共有一百粒，而现在已经画了三十个叉了。

冬阳看着画满叉的本子叹了口气，又回头拿起铲子，种下一批新的种子。“不一定要尽快开花，冒芽儿也是可以的啊……”她依旧期待着。

而她知道，最后的期限就是在今年冬天，那是一切的终点，因为在找不到食物的情况下，她的物资已经撑不过这个寒冬了。

但那些种子，也许之后就会成为一个个金黄的太阳。

2.

晚上，冬阳握着剩余的种子，蜷缩在庇护所的角落，她开始幻想起灾难前人们种植向日葵的景象。

“在博物馆留下画与种子的人，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这样想着，她站起身来，走到小桌边打开一盒罐头，准备切一半肉下来作为晚餐，但看了看剩余的罐头数量，还是只切了四分之一。如果不省吃俭用，这个冬天可能都撑不过了。

让冬阳既沮丧又无奈的是，那一批新种下的种子依然没能发芽，她只能再次往本子上添了几个叉。正因她始终怀着期待，所以就算经历再多的失败她也无法平静地去面对。

复杂之中，冬阳带着自己的衣食离开了那个临时的庇护所。

末日之中，她已经旅行了很久，或许直到种子发芽开花儿了，她才能安居下来……

幸运的是，冬阳找到了新的土地，种下了一批种子。

“虽然失败了，但是种子没有用光，还有希望……”

不过新的庇护所依然破败不堪——这个世界已经死了，已经察觉不到任何生机。

时间过了很久，1月到来了，这就意味着已经进入了真正的冬天。虽然本子上已经画了一页多的叉，但冬阳仍然在种植，这是她除了寻找食物和庇护所之外唯一能做的事。而当她准备拿起下一批种子时，她惊讶地发现袋子后印着一行字。

“应急情况时可作食品食用”。

虽然不知道葵花籽的味道是什么，但冬阳打开袋子，似乎真的闻到一股香味，她不仅咽了咽因饥饿而分泌出的唾液。

“吃了吧，这片土地已经长不出植物了，把这种子埋了有何用？”

“是啊，罐头也不多了，它就是救命稻草。”

“……”

冬阳摇摇头，甩掉脑海中出现的这些新想法，把剩下的那些种子收了起来。

然而老天这几日无眼，下了一场雪，种子依然没能发芽。冬阳感到四肢虚弱无力，只能瘫坐在地上。为了能把最后二十多粒种子种完，她只能继续省吃俭用。

现在她的饮食已经成了一周一个罐头，剩下的全靠喝水来填。

这天，冬阳拿出了最后一个罐头。打开后她却惊讶地发现，时间过了太久，罐头早已发臭化成了水。

她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将这无用的罐头扔在地上。接着往远处的废墟走去——只有那里才能有灾难后遗留下来的物资。可是一番搜索，她的身上只剩下了那包可以作应急食品食用的瓜子。

“这运气也没谁了……”冬阳瘫坐在地上。

3.

过了不久，她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响声。她转头望去，发现离她不远的地方有一只机械狗，它正低头嗅着地上的什么味道，一直往图书馆的方向去。

“或许它能带我找到食物？”冬阳心中燃起希望，跟上了机械狗。

进入了图书馆，冬阳惊讶地发现书柜前正躺着一个破旧机器人，而它的面前是那只机械狗。

冬阳走了过去，机械狗正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个机器人，嘴里发出犬吠声。机器人没有腿，下半身只有露出的电线，它看到了冬阳，说这条机械狗想吃掉它的能源核心。

冬阳对以能源核心为生的机械狗的攻击性并不是很了解，但她觉得自己应该帮帮这个机器人。只是之前的赶路加上长时间的饥饿让她的身体摇摇欲坠，令她意外的是，她只是挡在了机器人前面，那机械狗就自己离开了——这对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那是灾难前的电子宠物，不会攻击人类。

冬阳总算是松了口气，她靠着机器人坐下来，问它为什么在这。

“我的职责是保护人类，如果还有人类幸存下来……他们会一定会来这里……所以我一直在这等着……”

“那除了我之外，之前还有人来过吗？”

“你是第一个。”

黑夜逐渐降临，寒风透过残破的墙壁口吹进来，冬阳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脸上的神情十分虚弱。她又拿出了那袋种子。

“吃了它吧。”机器人说，“这片土地已经坏死了，它可以果腹。”

葵花籽发出来的香味、机器人的话语、腹中的饥饿不停引诱着冬阳。

她半信半疑地拿出一颗种子，正准备剥壳时，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张照片。

“那是我存下的希望，是我最后的阳光。”

这样的信念比诱惑更加强大，冬阳收起种子，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机器人看着那包葵花籽，似乎在想些什么，可是它的面部没有任何表情，冬阳也不知道它的心思。

今晚冬阳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在长满向日葵的山坡中肆意奔跑，向日葵随着温暖的风轻轻摇曳，她和这些向阳之花一同沐浴阳光……这片花田，只存在于她的心中。

“这次应该再也醒不过来了吧……”

可这样的温暖在这样的寒冷里似乎有些太难得了，冬阳隐隐感到不对劲。

她试探着睁开眼，看到面前燃起一团火，火焰的中心是机器人的能源核心。机器人用空洞的眼睛望着她，脸上却仿佛在笑。

“我的职责是……保护人类……”

4.

第二天清晨，风雪越来越大。

冬阳最后看了一眼燃尽的火堆，转身出发。她流下两滴泪水，像是在为化为灰烬的机器人做最后的告别。风雪砸在脸上，胃部的饥饿让她一阵绞痛，远方的建筑依旧朦胧，冬阳知道自己可能已经走不过去了。

她的手脚越来越重，视线模糊起来，一切开始天旋地转。她倒在了雪地中。

冰雪迅速铺盖在她身上，像提前准备好的的裹尸布。燃烧自己的机器人，还有这几粒花种，似乎都将和她一起永眠在雪地里。这片大地上甚至已经没有生物可以啃食她的尸体。

她还是看不到向日葵的影子。

她在弥留之际，把最后的种子颤抖着送入冰冷的双唇。

那一刻她又想起之前那个问题：在博物馆留下画与种子的人，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他们或许也是耗尽生命才走到那里，他们知道会有幸存者能继续种植这些向日葵吧，他们要把微光延续下去。

“以我为养料，盛开希望之花吧。”冬阳闭上了眼睛。

风雪依旧，但已经没有来时那么猛。在冬阳的身躯上，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向日葵发芽、开花了。

耀眼的金黄就如同另一个太阳，散发着璀璨的光。

她的希望，她的梦想，她在末世苟活时抬头就能看到的花海，在她长眠之后，在她的尸骨上绽放出了她渴望的金色花朵。

力量有限便化作泥土，梦想和希望总会绽开，即便是在看不到的地方。

文/如一如清水

2023.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