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偶得:曹操的多面人生
最近读到了曹操的两篇小品文,看到了一代奸雄不同的侧面,果然每个人都是立体的多样的,不是非黑即白,曹操不仅“机警、有权术”,更有着少有人知的深情豁达的一面。
祀故太尉桥玄文
故太尉桥公,诞敷明德,泛爱博容,国念明训,士思令谨灵幽体翳,遍哉唏矣!吾以幼年逮升堂室,特以顽鄙姿,为大君子所纳。增荣益观,皆由奖助,犹仲尼称不如新澜,李生之厚叹贾复。士死知已,怀此无忘。又承从容约誓之言:“班逝之后,路有经由,不以斗酒只鸡过相沃醉,车讨三步,腹痛勿怪。”虽临时戏笑之言,非至亲之笃好,胡肯为此辞乎?匪谓灵忿,能论已疾,怀旧惟顾,念之凄怆。奉命东征屯次乡里,北望贵土,乃心陵墓。裁致薄奠,公其尚飨。 ——《曹操集》
曹操年轻时,任侠放荡,不治行业,故不为人所知。
后曾往谒位列三公的桥玄,玄颇器重,曾说:“天下将乱,非命世之才不能济也。能安之者,其在君平,又感慨于自已年老,以妻子相托。曹操由是声名大著。
桥玄还说:“然君实是乱世之英雄,治世之奸贼。”曹操此时年未满二十岁,而尚未露头角,故闻而当亦有踌躇满志之感。
我们都曾从年轻走过,知道前辈高人的奖掖,对一个怀揣梦想,踌躇满志的年轻人意味着什么?
我想曹操当时一定是引乔玄为知己的,但是当时双方云泥之别, 引高山仰止之人为知己,曹操是羞于出口的。
曹操写此文章已功成名遂,对前辈的平生风义,更是感慨万千,倾诉对知己的感恩之情正是应有之意。
曹操的功业固由其个人的才能,但他在微贱时,能得桥玄如此推崇,文中重提桥玄生前戏笑之言,接着说:“非至亲之笃好,胡肯为此辞乎?”这是就逝者桥玄而言,下面又表明他之设奠,并非怕桥玄生气。
他把戏言牢记在心,百忙中着此数语,见得桥玄生前对曹操的亲密,却又申明设奠为了怀旧,怀旧由于知已之感。一生一死,深情始见。
此文所以令人流连,全在情真词切。
遗令
吾婢妾使人皆勤苦,使著铜雀台,善待之。于台堂上安六尺床,施繐帐,朝晡上脯糒之属,月旦十五日,自朝至午,辄向帐中作伎乐。汝等时时登铜雀台,望吾西陵墓田。余香可分与诸夫人,不命祭。诸舍中无所为,可学作组履卖也。吾历官所得绶,皆著藏中。吾余衣裘,可别为一藏,不能者,兄弟可共分之。
——《曹操集》
这篇是曹操临终《遗令》,是才子陆机游秘阁偶见,伤怀久之,乃作《吊魏武帝文》,末有“嗟大恋之所存,故虽哲而不忘”句。此时距曹操之没,不过七十余年,而魏已为晋所取代。
曹操的遗嘱,应该是历代遗嘱中最别开生面的一篇。
最精彩处是分香卖履之嘱,尤为后人盛称。对繐帐伎乐,绶带裘衣,皆一一在心。又令妾伎置铜雀台,亦颇与白居易笔下上阳宫人相类。神智如此清明,至此不声色,岂真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此文不但文风上可断为曹操亲作,非他人操刀,别人怎么会想到分香卖履?想到了也怎敢写上去?《遗令》中正有其性格在,其可爱处在真率。
想起李清照在《〈金石录〉后序》中记述赵明诚去世时的情景时曾写道:“取笔作诗,绝笔而终,殊无分香卖履之意。”李清照用在这里是从反面说:赵明诚临终之时,并没有像曹操那样做出交代。
令人艳羡的赌书泼茶的神仙眷侣,真实情感与婚姻状况也有不足以对外人道的无奈吧,突然好心疼李清照。
在男权当道的时代,曹操对身后事有所筹谋可见其真情,更为难能可贵的是生前亦能允许原配改嫁,足见其豁达。
丁夫人不育,以早亡的刘夫人所出曹昂为子。曹昂死于淯水之难,丁夫人深怨曹操,终日啼哭,控诉丈夫的错误。
曹操感到厌烦,将她送回娘家,希望悲痛淡忘之后再接她回来。
此后,曹操数次派人去接,都被丁夫人拒之门外。于是,曹操亲自前往丁家,接夫人回家。但丁夫人只是独自一人织布,完全不理会曹操。
曹操抚摸夫人的背,说:“与我坐车回去吧!”丁夫人仍不为所动。曹操失望地站到门外,“还是同我回去吧!真的要与我长别?”
但丁夫人始终铁青着脸,不肯理会。曹操只好独自离开了丁家。
后来,曹操致函,要求丁夫人改嫁,丁父不敢从命。丁夫人最终在娘家亡故,曹操十分悲痛愧疚。
他的临终前曾对曹丕说:“死而有灵,子修询问为父其母安在,为父将何辞以答?”
可见其内疚之情,致死未休。
曹操散文,固不及其诗,但他散文中的上品,实是以诗人之笔娓娓写来。
钟嵘《诗品》说:“曹公古直,甚有悲凉之句。”这原是评曹操之诗,却也适用于其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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