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A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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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什么东西啊？送出去的礼物还要收回去……呜呜……

-收他的东西是看得起他……呜呜……气死我了……

……

看着同事珠珠梨花带雨地哭诉了半天，陆溪的眉头越皱越紧。

这些天，珠珠和刚认识没几个月的男友闹分手。今天男方还来公司堵了珠珠，吵得不可开交。当初也是你侬我侬花前月下，没想到分手时闹得如此难看。男方被众人劝走后，珠珠就开始了哭诉。

珠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陆溪插不上嘴，只能从她断断续续地嘟囔中听出，似乎是恋爱期间，男方送了珠珠些礼物，花了些钱，如今分道扬镳时，要尽数讨回。

见珠珠始终说得不得要领，陆溪弱弱地问句，你到底花了他多少钱？珠珠说，手机包包首饰啥的，加起来也就几万块吧，但那都是他自愿买的呀。

陆溪不禁有些瞠目咋舌，短短几个月就花了几万块……嘴上柔声安慰着珠珠，心里着实有些不齿：这两人都够可以的。

从小到大，陆溪看多了那种离婚时因为财产分割打得昏天黑地的事。从那时起，她就打定主意，即便是谈恋爱，也不花对方一分钱，省得分手时又是伤心，又是被人嫌弃。

珠珠的做法她不认同，但似乎那个上门追债的男人行径也是可笑至极。珠珠还在控诉前男友的渣男嘴脸，陆溪却再没耐心听下去了，拍了拍珠珠的肩膀，安慰几句走开了。

陆溪还没有男朋友，但却有一个暗自喜欢的对象。他叫孟北，是公司软件部的。若说他到底哪里好，陆溪还真说不上来。有时候她也在奇怪，论长相论身材，孟北都不是引人注目的类型，甚至在公司人缘也不是很好，可她偏偏就把他放在心里了。

孟北经常一个人站在走廊的窗口抽烟，而陆溪的工位恰好斜对窗口，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有时他会抽着烟看向窗外出神，任凭香烟自己燃尽积下长长的烟灰而浑然不觉。有时又会靠在窗边，点燃香烟之后猛吸一下，大口大口地喷吐着烟雾，随后捻灭香烟转身离开。

陆溪知道，老是这样关注一个人并不好。因为总会时时猜测着他的心情，亦或寻找着他的身影，慢慢的，那个人就会不知不觉地刻在心里，挥之不去。然而至今，他们之间甚至都没有过交流。

都说单恋苦，其实陆溪并不觉得苦恼。喜欢一个人是非常私人的事，无论失望或是难过，都可以一力承担，与他人无关，甚至是那个暗恋的人。所以长久以来，对孟北的关注是陆溪的一个秘密，悄无声息，也无人知晓 。

命运的手无法掌控，但它却无处不在，有时精雕细琢，有时胡乱涂鸦，有时惊涛骇浪，有时……却只会打翻一碗蛋花汤。当眼看着托盘上那碗滚烫的蛋花汤一滴不剩地全泼在孟北身上时，陆溪慌得不会动了。眼前的孟北嘴里发出一声惊呼，仰头呲牙跳了两下，揪起胸口的衣服抖了抖，才一言不发地看着呆若木鸡的陆溪。

近距离下的孟北，比之窗口的侧颜更耐看。原来他的鼻子这么高挺，那双细长的眼睛会说话一般，盯着陆溪……

孟北的一声轻咳，惊醒了陆溪不合时宜的花痴，她这才磕磕巴巴地开口了。

-那个……那……那……烫着你了吧……

刚出锅的汤当然烫啊……陆溪满脑门黑线，暗骂自己尽说废话。

-要……要不要去医院啊？

这句应该说对了，因为孟北接话了。

-不必了，没事。

-那……我赔你衣服吧……

-不用了，回去换换就好。

没想到孟北这么干脆利落，说完这句直接一个转身就要走。陆溪急了，抬腿就想追上去，巧的是一脚踩在了满地的蛋花上，脚尖向后一滑，整个人向前扑了出去。

兴许是听到了背后的动静，孟北停下脚步回过了身，不想正赶上一头撞过来的陆溪。

靠在孟北胸前的陆溪站稳了，被陆溪猛撞一下的孟北也站稳了，迅速分开后的两人却再也不好意思抬头对视，都呆呆地看着孟北衣服上那个鲜红的唇膏印。

陆溪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与孟北的初次交往竟如此的“滚烫热辣”。虽然尬得不忍回想，但这显然是一个很好的开端，随之而来的桥段，当然便是如偶像剧情那般展开，洗衣服，还衣服，一来一往间，暧昧的气氛开始弥漫。

孟北在窗口抽烟时现场抓包了几次陆溪“偷窥”后，似乎也渐渐开窍：剧情该往下进行了。但理工男的迟钝和死板，终究是硬伤，无药可救。

没有表白，没有浪漫，几次实打实的“交往”下来，陆溪对于甜美恋爱的幻想终于破灭了。没关系，人踏实，也挺好。

孟北的专业技术在部门数一数二，人很聪明，但却因个性太过耿直，始终游离于团队之外，其他部门的同事也对他颇有微词。不外乎就是说话太直，不会变通等等之类。陆溪也曾私下委婉地询问，为什么不和同事打成一片，处好关系？记得当时孟北淡淡一笑，接口说道，他们又不是你？那天的阳光很炫目，陆溪眯着眼看着身前的孟北，看着被阳光洒满全身的孟北，那么耀眼。

原来，他也会说情话。对于孟北，这句平淡无奇的话应该是最动听的表白吧。其实陆溪也不喜欢太过闹腾的男人，圆滑玲珑下有几句是真情，几句是假意，谁能分得清？孟北不同，他虽少言寡语，但心思一目了然，单纯得很。孟北的性格清冷寡淡，但对陆溪着实不错。对于陆溪提出的“约法三章”虽表示不理解，但还是听话地接受了。

恋爱期间所有花销一律AA！听着不近人情，但这是陆溪能想到感情中平等自尊的最好的办法了。孟北抗议过，但他架不住陆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威逼，无奈之下只能妥协。

陆溪和孟北开始恋爱了，发乎情，止乎礼，当然了，这里的“礼”表示礼让，客气，账目明朗，一清二白。两人在一起的一切开销全部均摊，包括约会吃饭、看电影、旅行等等所有双人活动。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立场，甚至孟北馈赠的礼物陆溪都不会接受，实在没法推脱的，也会等价回赠。

开始的时候，孟北很不习惯。喜欢一个人，愿意为她付出，这是理所当然的，无论是感情或是金钱。就这样赤裸裸地锱铢必较，真的是正常的恋爱吗？

但陆溪却自有她的一番道理，这种“来而不往非礼也”的恋爱观，对她算是一种安全感。

独立平等的恋爱进行了有一段时间了，陆溪收获了尊严，却渐渐发现并没有收获到甜蜜。随着感情愈来愈浓郁，这样的相处方式也越来越诡异。浓的化不开的甜蜜氛围，总会被一条账单信息，清除得干干净净。这本是陆溪死活要坚守的“尊严”，现在却让她苦不堪言。

珠珠又开启了新恋情，满脸被宠溺被呵护的神情羡煞旁人。今天男友送了品牌包包，过几天又戴了新款项链……从前鄙视珠珠的贪慕虚荣，而今陆溪虽不至于嫉妒，可心里却总有些异样。

珠珠还在喋喋不休地晒着男友的阔绰。坐在一旁的陆溪心情大受影响，原本令人期待的晚间约会，想想都索然无味。

站在走廊窗口抽烟的孟北不时回头看看陆溪，嘴角带笑。陆溪低头扶额，顿觉他全然没有了从前的魅力。

下班后，先和孟北一起逛了街。橱窗外的展台光彩夺目，但陆溪却不敢对之注视一眼。她生怕有一件入眼，就会成为他们之间感情的考验。送，食言，不送，伤心。

孟北看陆溪心不在焉，以为她逛累了，便拉着她去吃饭。吃饭时的气氛倒是不错，孟北频频夹菜的动作终于让陆溪的心情稍微回暖。

浓情蜜意地餐毕，孟北倒是很绅士地买了单。但陆溪还没等到他继续绅士地帮她穿上外衣，倒先收到了AA账单。数字支付时代，便捷精确，孟北将账单计算到小数点的后两位，在第一时间发给了陆溪。

虽说这段时间的相处中，陆溪也领教了孟北的轴，开始时陆溪颇觉得他直得可爱，但今晚，她有点承受不住了。

感情本就是情不自禁的，孟北是不是太理性了？若真要算这么清楚，有形的消费可以AA，那无形的呢？

昨天约会他加班迟到，陆溪等了半个多小时，怎么算？平时的悉心关怀，陆溪总要多过孟北，费的心怎么算？平时他工作忙，帮他洗衣服的辛苦怎么算？

再往远了说。如果今后结婚，女人的工作及家庭的双重付出，怎么算？怀孕的辛苦怎么算？分娩的疼痛怎么算？

AA在真正的情侣间根本不可能绝对，这……是个伪命题。爱情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但它却恰恰敲定了一种态度，那便是爱的深浅。

孟北对于就一会儿工夫的时间陆溪却已伤心欲绝的想法一无所知，只是看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冰冷。

秋夜凉，陆溪的心也越来越凉。也许，这也是孟北的态度吧。

陆溪用手捂住眼睛，只觉掌心温热，心痛难当。她和孟北从一开始就不该有瓜葛，如今平白多了一个伤心的弱点。假若没有孟北……没有孟北……不知自己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儿？

冷风拂过，脸上一片冰凉，伸手一抹，竟是半干的泪痕。

既然如此，长痛不如短痛吧。

孟北瞪大眼睛，完全想不通，刚才吃饭时还好好的陆溪怎么突然就哭了。他上前一步，抬手想揽陆溪入怀，却不想陆溪侧身退了一大步，哽咽道，我们分……

突然的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陆溪的伤心，是一个陌生号码。陆溪擦擦眼泪，轻咳一声清了清沙哑的嗓子，接通了电话。

-哪位？

……

-是是，我是她女儿。

……

-什么？心脏病发？

……

-好好，我马上来……十万？

挂了电话，陆溪再也顾不得其他，一言不发，扭头就走。一只温热的手掌从后面握住了她的手，陆溪转回头正迎上了孟北关切的眼神。陆溪正要使力挣脱，孟北从外套的内兜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她的手心里。

-这个卡里正好有十万。

-可……

-什么事我都能听你的，但这是大事，别任性。

陆溪的眼泪又下来了，原来这么久以来，所谓AA，完全就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孟北那个二货，完全就是遵照她的命令在一丝不苟地执行。

相隔一月有余，陆溪终于又和孟北去约会了。

还是一样的逛街，还去那家餐厅吃饭，席间还是你来我往的相互夹菜，虽和从前一样，但陆溪的心中却从来没这么甜过。

看看时间，电影差不多快开场了，孟北起身去买单。陆溪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嘴角带笑。这个男人或许有很多缺点，情商不高，性格又太直，但……他对她好，听她的话……

-账单发给你了。

孟北穿外套的工夫不忘说了这句让陆溪崩溃的话。

陆溪欲哭无泪，唉，你又何必这么听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