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 | 异域优昙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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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花非花

从噩梦中醒来的时候，正是晴满的月圆之夜。

四下月华如水，我深深吸入一口清新的夜雾，沉睡了一年，醒来感觉自己水润饱满，精神十足。浓密的羽睫轻扇，双眼适应了光线，此刻黎明尚早，夜露初凝，是我最好的绽放时刻。

我慵懒地伸展着腰肢，葱白的手指一根一根地舒展，绷紧足尖，胳膊和腿拉伸至完美的幅度，继续让脊背绷紧成弓，然后启唇呼出一口悠长的香气。暗夜里，“啪”的一声轻响，我便开启了这场舒展地绽放。

这一系列苏醒的动作，行云流水，有如烙印深入我的骨髓，也像呼吸一样自然流畅。然而现实却是：我再没有柔软的腰肢，再没有纤长的美腿，也再没有葱白细嫩的手指,没有似喜似嗔的水眸。当下我唯一能做的只是：让嫩绿的花萼一片一片舒展，莹白的花瓣一层一层张开，当花朵完全绽裂弹开，映衬着中央嫩黄如丝的花蕊，微微轻颤，婷婷玉立于夜色中， 散发出幽幽的香气。

是的，我早已不是当初的美人，我此刻只是一朵昙花，只能在暗夜里绽放的昙花。我也不纯然是一朵花，昙花又哪里有这么多的思索。

我轻摇着花瓣，观察目之所及。可是，这里又是哪里？

“优昙，你终于醒过来了。”伴随一声低沉的问候，一只粗粝的手轻轻抚摸上我的花瓣，就如抚过我曾经清艳的脸颊，如此熟悉的触觉，让我的花朵和绿箭一样的叶子忍不住轻轻颤了一下，花瓣渐渐泛上丝丝红晕。

这男人是谁？声音如此熟悉，似乎记忆中出现时，总是伴随着美妙的弦鼓舞乐，和热闹欢腾的人群。

龟兹舞乐，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渐行渐近，悠扬、舒缓、哀凄、缠绵，像一股力量把人吸入黑暗深处，缠绕着不得脱身。随即节奏渐快，繁管急弦，七音齐鸣，篦篥也发出神奇乐调，宛如转入“空山百鸟散还合，万里浮云阴且晴”的意境。

乐师们轻拢慢捻，急抹促挑，少女心应弦，手应鼓，弦鼓一声双袖举。似回风舞雪，似轻云笼月，似飘萍转篷，又似荷尖蜻蜓。我从乐声中凝目，看到那婆娑起舞的少女正是我自己，姿态曼妙，神情生动，眼眸沉醉，顾盼生辉。那的确是曾经光芒四射的我。背景中万物渐渐化为虚无，天地间只剩下飘逸的舞影。旋即，意识中骤然涌现战火硝烟、厮杀惨嚎，血光红火的场景掩盖了这欢快的一幕。

是了，都是因为你。

因为你，故园变成了焦土；因为你我才变成一朵口不能言的花。现在的优昙只能一动不动扎根泥土，再也不能摇曳生姿，闻歌起舞。

那么，你现在还来呼唤我做什么？抚摸我做什么？

我的花瓣上晕染的丝丝红晕迅速褪去，轻颤也立即消失。我恨不能封闭所有的五感，却只能苍白漠然地垂下了花冠。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