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风雨欲来》（371）心有降意

　　四月初一，巳时，陶家庄。

　　陆宁带着胜利之师回到大铜山之后，从姜龙的骑哨队、李淼的安宁军和新兵营抽调出三千五百人，其中安宁军五百人，新兵营三千人，骑哨队四十人，于三月三十酉时抵达陶家庄。当晚，陶家庄除了东面紧靠高邮湖之外，陶家庄的西、南、北面皆被安宁军团团包围。

　　陆宁之前在章庄大败方家墩部，战损超过三分之二。他接到了王明的书信，要求务必快速肃清大铜山的威胁，让新兵有作战的经验，处理完方家墩部之后，务必三月内将大铜山新兵营五千人全部拉出去参加实战剿匪，使得安宁军具有更强的作战经验，面对未来周国的强敌。

　　按理说陶家庄方家墩部是不可能在此地坐以待毙的。只是陆宁手里的两队骑哨让方家墩有些吃不消，虽然陆宁的安宁军大部队没有过来，但是仅仅刘勇、段亭寿的两队骑哨就让方家墩完全没有了想跑的打算。

　　自从方家墩兵败逃至陶家庄以后，当天晚上和几个当家的商议，计划带着一些骨干逃离此地，绝对不能在此地做困兽之斗，成了官兵的瓮中之鳖。前面探路的几个老营还没出庄子几步远，就被火铳给打残了，出去五个斥候探路回来一个，回来还带着伤，结果第二天早上躺在床上身子就硬了。

　　安宁军骑哨队有马匹机动灵活，流寇斥候只有两条腿，怎么能跑得过马匹？再加上安宁军骑哨有火铳，几息内就能连发六铳，还有那恐怖如斯的万人敌，吃了一次亏之后，方家墩和几个当家瞬间断了逃跑的心思。

　　方家墩也不是没有想过走水路，他想带人从庄子东面高邮湖走水路逃走。这些山东汉子们没有几个会水的，并且陶家庄妇孺们逃走之后就连湖面漂的一片木板都没有给他们留下，他们去哪里弄船？临时用门板造船也不现实，流寇们既没有木匠也没有家伙什，怎么做？

　　想了许多办法都是无解，老五方远年建议方家墩带着兄弟们白天突围，好歹陶家庄三百多弟兄，区区十多个乡勇斥候哪里能拦得住他们逃跑？

　　方家墩领教过骑哨队十个人用万人敌轰炸他们几百人的惨状，想到当时那惨状不由心里胆寒，当场就否决了老五的提议。

　　老四刘厚最后提议方家墩：“降了吧，逃也逃不掉，打也打不过！即便对面十多个乡兵骑兵斥候，我们手里三百多人也没办法，对方十颗万人敌就能解决我们一大半人马，然后就是乡兵骑马肆意砍杀，我们怎么能逃得掉？”

　　方家墩心思被刘厚说动了几分，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还活着就还有机会翻身！如果自己投了乡兵，以他们的战力应该能混出一个名堂来的！

　　方家墩总有一种思想作怪，那就是宁做鸡头也不要做凤尾！他想带着兄弟们守一守他们辛苦修筑的陶家庄公事，让对方流一些血再投降可能会把自己卖个好价钱，要让对方看看自己的本事，不要被对方看轻了！

　　老四老五则担心让对方流血太多之后，对方会不顾情面下死手，他们则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

　　初一大早，方家墩在床上就被手里的亲卫叫醒了，说是有大批官兵来围庄子了。听到这个消息，方家墩那里还有睡意？草草地穿好衣物，拿起马刀就招呼隔壁的老四老五朝着庄子土墙上冲去。

　　上了土墙，方家墩看到三百步开外的整齐划一，装备齐整的金戈铁马，方家墩不由重重地吸了一口凉气，感叹这真是风水轮流转啊！曾几何时他无不是像前方的官兵一样带着三千多人马围困陶家庄，那是何等威风？看着官兵士气高昂，士气恢弘，和自己当初带的三千多人意气风发相比，这些官兵的气势还是更胜自己一筹！

　　在土墙上守城的流寇们见到大军兵临城下，不少新兵营的喽罗们吓得两腿发软，而不算多的老营们脸色更是苍白，也好不到哪里去。

　　自从章庄一战，以往目中无人的方家墩贼寇们被官军打得士气低迷。明眼人都知道，据守在陶家庄不是长久之计，逃离此处更会成为那些官军骑兵的刀下亡魂！

　　陆宁骑在马上，身后不远处的大纛随风呼呼地作响。身边的骑哨队的马匹时不时的打着响鼻，整齐划一的安宁军按照各自兵种列出不同的方阵，没有一丝嘈杂，整个方阵显得更加肃穆、平静。

　　这也许是惨烈大战的前夕，整个场面只听到北风呼啸，陶家庄里里外外显得寂静可怕！

　　“陆千总！陶家庄所有流寇大约三百七十多人！能战的基本都在土墙上了！”刘勇下马单膝跪下，双手抱拳给骑在马匹上的陆宁汇报对方的情报。

　　陆宁冷眼看了看土墙黑压压的人头，再看了看土墙工事下的壕沟和陷阱。他知道要是硬闯攻城，至少要丢下一千安宁军的性命。陆宁是贸然不敢冒这个险的。

　　“好！起来吧！叫段亭寿来见我！”陆宁回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刘勇道。

　　段亭寿离主将位置不远，听闻陆副千总叫他过去问话，还没等刘勇来请，他便下马朝着陆宁方位奔去。

　　陆宁叫段亭寿过来的目的是想了解一下当初方家墩是如何破了这陶家庄的工事的。之前也有所耳闻，只是如今来了现场再次确认一番，毕竟那么多人的性命，稳重一点并无大错的。

　　当时段亭寿带着骑哨队在不远的山上观战，相当于亲临了方家墩贼寇大破陶家庄的场面，再通过现场比划仔细描绘一番，陆宁攻城就更有把握了！

　　段亭寿抱拳单膝下跪，讲述当时陶家庄之战的整个过程，让陆宁又更清晰的掌握了当时战场的情况。

　　如果要绕过陷阱攻城只是添油战术，这些陷阱会让自己大部分兵力陷入被动。只能用老办法填坑，架桥过壕沟。想要顶住土墙上的弓箭手，死伤是难免的。好在新添的五百安宁军老兵各个都披了铁甲，来之前就让辎重队和民夫们带了木板，再大的陷阱只需要铺上大的木板，这些陷阱会如履平地一般。

　　让刀牌手举牌掩护火铳手压制城墙上的弓箭手，民夫能更好的冲在前面铺路。陆宁手中现在有一百五十名火铳兵，把二十辆大型盾车推到前面，射手在盾车窗口射击绝对要比弓箭手对射更为便捷。

　　目前火铳的射程和弓箭差不多，有效杀伤射程大约在七十步左右，最大射程可到一百五十步左右，弓箭最大射程在一百二十步就很不错了！

　　一切按照之前制定的作战计划行动。顿时，两名旗语兵站在各队方阵面前挥舞着旗帜。刚才整齐划一的方阵迅速变阵，一架架宽一丈，高一丈的方形盾车被推了出来，一辆盾车有四个射击口，每个射击口配备三名火铳兵，四个木轮旁边则是二十多个精壮的民夫缓缓地推动盾车缓缓向前挪动。

　　盾车木板厚度有八寸，木板外面还用铆钉固定了薄薄的铁片，不仅能挡住飞来的箭矢还能挡住火铳打过来的弹丸。即便对方只有隔十步距离发射火铳也不能打透八寸厚的硬木，这样一来，整个车身就有几百斤重，显得格外笨重。

　　陆宁担心自己带过来的木板不知道能否承受盾车之重，出现垮塌就会造成不可避免的伤亡了，这是他不想看到的。

　　辎重队和民夫们开始从大车上下之前准备好的厚木板，作为铺设陷阱的上覆盖，让大军能更好的近距离贴近壕沟与城头的方家墩贼寇作战。

　　“报！陆千总！距离我们这里五十里地发现大约有两千多人的官军驻扎！”骑哨赵进骑马一路疾驰朝着大军这边奔走而来，跳下马来就双手抱拳高呼道。

　　陆宁神情一滞，认真打量赵进一番道：“何处来的官军？”

　　赵进酝酿稳住气息道：“似乎是从扬州过来的官军！只是这一队官军距离陶家庄大约有五十里就停止不动了，已经停下扎营有一个晚上了！”

　　陆宁看了看身边跟来的秀才杨昌，杨昌如今是大铜山的管理民政的一把好手，与李淼和姜龙搭伙把大铜山的建设局面铺起来，杨昌是功不可没。杨昌毕竟是文人，饱读诗书颇有见识，比李淼和姜龙这些武夫的谋略强得不止一点半点。

　　陆宁问道：“杨先生，扬州的官军过来是何意？难不成要来得河蚌两争之利么？”

　　杨昌沉思一阵，捋捋胡须道：“呵呵！陆千总多虑了！扬州来的官兵此次过来应该也是为了剿匪，从大义和脸面上说得过去！至于打不打得赢，能否剿灭方贼都不重要，此乃民心之举而已！”

　　“哦？难道是扬州官府是要来抢功劳的？那我们在这里打生打死岂不是让对方占了便宜？”陆宁不由心中窝火道。

　　“陆千总，咱们现在已经箭在弦上了，开弓没有回头箭！最好是不战屈人之兵！咱们也没有什么损失！”杨昌笑道。

　　“你的意思是劝降方家墩？可王大人点名了要方家墩的人头给战死的兄弟们祭酒的！”陆宁有些转不过来弯，道。

　　“兵可降，贼酋必死！”杨昌看着陶家庄土墙城头冷冷道。

　　陆宁明白了杨昌的意思，就是先做做样子吓唬对方，试探对方决战之心，如果愿意降的最好，如果不愿意降的直接攻城了！

　　一队队民夫们拉着大量的木板跟在刀牌手的掩护下，在陷阱上方铺设一块一块的木板，城头的箭矢就像没头的苍蝇一般射向举着长牌的刀牌手们。

　　“笃笃笃！”不断的箭矢射到刀牌手的长牌上，长牌上密密麻麻扎满的长短不一的箭矢。

　　此刻，大战一触即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