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的故事——怀念木心

2009年去乌镇，木心先生回来已经三年了。我踩着他清晨走过的石板路，路过他居住和工作的院落，却对这些视若无睹。在文学和艺术的国度里，遇见木心这么迟这么晚，是我福薄。

2011年底，木心先生病逝。又过了几年，朋友圈刮起一阵小清新风。经常能刷到一张唯美的图片，上面闪烁着文艺范儿十足的句子。木心的文字是混杂在这种五光十色的文案中走进我的视野的。

因为《从前慢》，我在搜索栏里打下“木心”两个字。《云雀叫了一整天》是我完整读完的第一部先生的诗集。

木心先生的诗、散文、小说及文学评论，有种别人模仿不来的灵动和俏皮，那种“艺高人胆大”的傲娇，或者说，一种孩子气的自信与张扬。他对自己才华与品味有着毫不掩饰的欣赏。所以，他的笔下有犀利、深情、机智、幽默、讽刺、天真，唯独没有扭捏、做作和虚伪。

假如“文如其人”是真的，我猜晚年的木心应该是个有些慢热，有些孤独，为人和善，嘴角带笑的帅老头儿，有点儿洁癖，乍一看不太容易让人接近，如果才智不够会担心在他面前出丑露怯，而一旦相处久了会为他的善良、坦诚和纯粹所感动，会像喜欢他的书一样喜欢他的真性情。

我始终认为，诗人也好，艺术家也罢，他们最终极的杰作都是其自身的经历与成长。他们的作品里有故事有情怀有悲悯，而人类真正的深情与领悟是可以相通的。所以有时候遇到一首诗一幅画一段旋律一座雕像会让我们忍不住想哭，恨不得把自己融入其中。也有些时候我们如同遇到了魔法，那些多年来隐隐约约若有似无的念想漂浮在心底，也曾想打捞起来一睹究竟却困于才竭辞穷，只能呵呵作罢，如今陡然被人点破，一种心有灵犀的悸动便蓦地涌上心头。

行走在木心先生的文字里，好像不经意间闯入了一条长长的时空隧道，每翻开一页就能遇见一个不同的诗人。

有时候他是一位狂傲不羁穿行在风里的浪子，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评说欧洲、北美和故乡；

有时候他是书斋里寂寥孤独的先生，只有屠格涅夫、莎士比亚、屈原、司马迁等是他亦师亦友的故人；

有时候他是屡遭磨难稚气不改的斗士，他说：“岁月不饶人，我亦未曾饶过岁月。”“从前的那个我，如果来找现在的我，会得到很好的款待。”

有时候他是强作清醒骨子里痴情的恋人，一边说着“你强，强在你不爱我；我弱，弱在我爱你”，一边贴心叮嘱：“亲爱的，我知道我死后，你会常来看我。来时步行，回去千万坐马车”；

有时他又变成了饱经沧桑的少年人，用孩子气的呢喃守候着一个人：“你再不来，我要下雪了”；

他评价自己“性格极好，脾气极坏”。他的自恋里有风骨和傲气，有沉淀与真情。他说：“走在老街上，我不来，街上是没有这些往事的”，他也说：“生活里，我让，不贤也让；艺术️上，我不让，贤也不让”……类似这种短小的句子还有很多，我喜欢得不得了。

大概今生不会再去乌镇了，没有木心的乌镇，只不过是又一个披着文化外衣的商业景点。我爱的乌镇，是想象中的有木心走在其间的乌镇！永别了先生，又一次！

依然怀念木心先生。也许花开花落云卷云舒，都是风景；喜乐忧愁高低起伏，只是人生。坦途与微风是圆舞曲，激流与风暴是《命运》交响乐。好多经历并不圆满，我们无法抗拒只能共舞，到无论何种处境，诗意的人都能诗意的活着，比如木心，比如此刻的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