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庄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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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的微光洒向大地,黑暗一点点淡去,世界又再度明亮起来。
薄雾中,一位老人佝偻着身子行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他头上包着灰色的麻布头巾,身穿深蓝色绸布衫,脚上一双军绿色胶鞋,双手背在身后提着一个竹篮。他已经七十多岁了,身体还很硬朗,走得不快不慢,脚步有力,踏上的每一个脚印都与昨天的重叠,行走的路线也与昨天的重合。他像国王一样,要每天去巡视自己的领土,走过他耕耘出的一块块庄稼地。
老人踩着落满竹叶的小路往后山走去。枯黄的竹叶混杂着剥落的笋壳,层层叠叠,踩上去发出“嚓吱”声,惊起雀儿“啾啾”着穿梭而过,荡起的竹尖扑簌簌洒落一片露珠,林间仿佛下起了小雨。
出了竹林,后山便整个地压迫而来。老人抬头望着眼前的青山,这座山是有名字的,叫青冈坡,因为山上生长着郁郁葱葱的青冈林。青冈在山石地也能存活,缓慢地改善着贫瘠的土地,且长势快,侧枝多,枝干是优质的烧火柴。老人记得,以前这片山林很热闹,耕种的土地很多,人们常常为了争抢一棵青冈树的归属吵个不停。而如今,没人砍伐枝干的青冈树,纵横交错着,青冈叶落了一层又一层,只能一层又一层腐烂在地里,化为滋养土地的养料,留下最新落下的叶子在风中翻飞,在烈日照耀下发出“嘎吱”声,叶片边缘一点点卷曲起来,预示着水分逐渐流失殆尽。
最初找到这片山林的先人,在林间开荒,挖出一块块可供耕种的庄稼地,从山底一直蔓延到山顶,顺着山势开垦,一阶一层,错落有致。当年土地下放时,老实巴交的老人只分到山顶最边角地方的一块地,不规则,石块多,收成最不好。如今,这片山坡只有他那块边角地还长着绿油油的玉米杆,其他地都荒芜着,铺满半人高的杂草。老人并没有去种位置更好、土壤更肥沃的无人耕种的地,他对这块边角地有着深厚的感情,他熟悉它的一寸一方,知晓它的软硬干湿变化,这块地像是他的老朋友,默默地等待在山林里,等着他的探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老人沿着小路向山顶走去。这条路是用锄头挖出来的,呈阶梯状,因他每天的踏足,没有被野草封住,是整座山唯一可供行走的路。老人走到自己的地里时,天边探出了太阳深红色的半边脸,阳光消散了一点雾气,照在身上并不觉得热,布谷鸟大叫着“布谷布谷”消失在山林间。他走过每一垄玉米,观察着每一株玉米的枝叶、谷穗、玉米苞。这个季节的玉米,大多已结满了饱满的玉米粒,有些玉米粒已经开始变硬变粉,就等着完全成熟成为可繁殖后代的种子。玉米的种植并不容易,为了保证存活率,备种苗的过程挺繁复。首先要把种子用农药浸泡后,用混合着草木灰的泥土三五颗包裹起来,然后把这些黑球放进用薄膜做成的简易小温室里。等待种子发芽期间就可以去翻地,起地垄,在垄上挖深坑。随后,把长到大概一拃长的幼苗连着裹的草木灰一起种植在坑里。这样种出来的玉米虫害少,存活率高。
老人选中了一个玉米苞,撕开外层深绿色的苞叶,掰下只裹着最里一层淡黄绿色苞衣的玉米棒子,放进竹篮里。他不需要去掐,便能知道,这一个最适合煮嫩玉米。老人提着竹篮翻过青冈坡,玉米棒子在竹篮里轻轻晃荡着。
青冈山的另一边是一大片柑橘林。白色的柑橘花还未落尽,山林间飘荡着淡淡的清香。柑橘树种好后并不需要过多的照护,只需在最开始的几年注意修剪枝叶,嫁接优质品种,之后哪怕不管不顾也能结出果子,只是没有照护的果树在6、7月落果期会掉落大部分带着花蒂的小果。如今,落果期已结束,哪棵柑橘树能结多少果子一目了然。这片柑橘林只有几棵是老人家的,他每年施肥时会顺便把相邻的几棵一起浇灌,拔草时也会不知不觉拔到别家地里去。不过,不知道今年果子能不能等到成熟的时候。村里要把这片柑橘林拔掉,连着另一面荒废的土地都种上红梅树,和烈士纪念馆联合起来,打造一个爱国主义基地。起初老人是不同意的,他舍不得这些柑橘树。种植这片柑橘林时,老伴还在,他们一起选中的位置,一起种植的树苗,每年果子成熟后,他总会把最大最红的那个摘下来给老伴吃。那时他的背还没有弯,还能爬上树去摘果子,眼睛也还明亮,准确地把一颗颗果子扔进老伴的手里。老伴去世的那个冬天,柑橘树落果异常严重,最后只稀稀拉拉结了十几个果子,老伴说想吃橘子,他到坡上全部摘了下来,挑了最大最红那颗,剥好递给老伴,老伴吃了很久也只吃下两瓣,笑着说真甜,他把剩下的吃了,酸得直掉眼泪。这些柑橘树已经有好几十年了,像他一样,老了,没什么用了,他再尽心照护,也结不出几个果子。他知道,这片山林,种上红梅,就会热闹起来,热闹了,山林就会觉得欣喜,不会杳无人烟而孤独寂寞。
走过柑橘林,到得山底,是一大片水田。曾经,这里产出的稻谷养育着这一方儿女。如今,除了老人那块田还在发挥着种植稻谷的作用,其他田要么荒着,要么被改建成了鱼塘。淡黄色的阳光驱散了雾气,水稻细长叶片上的一串串露珠被照耀得闪闪发光。老人皱着眉看着干出巴掌大裂口的田,伸出右手托起一个刚抽出的稻穗,垫了垫,轻轻捏了捏干瘪的谷粒,随后眯缝着眼睛抬头看了看升到半空的太阳,暗暗叹着气。今年,异常的高温天气持续了大半个月,看样子还得继续热下去,正是抽穗的时节,再干下去,今年的收成怕是要大打折扣了。
“袁叔,又来看你种的谷子啊!啧啧啧,天老爷还不下雨啷个得了哦!”旁边鱼塘的承包人唐智尧边给鸭子喂食边大声朝着老人喊,还故意惊起鸭子,弄出“哗哗”声。老人听出了唐智尧话里的幸灾乐祸,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终没有说出口。前几天,老人提了一篮子玉米去找唐智尧,想从他鱼塘里引一些水到田里,被唐智尧一口回绝。当年唐智尧想把这一片水田都承包下来,改建成鱼塘,其他人都同意了,偏偏老人不干,怎么都劝不动,说把边上的一块面积相当的田换给老人,老人还是不为所动。老人就想要种自己的那块田,他知道被改成鱼塘后,这田想再还原成可耕种的样子就难了。没办法,唐智尧只好绕开老人的田,修了两个面积都不大的鱼塘,改建成本提高了,养殖收益也打了折扣,因此他对老人一直怀恨在心,眼看着田干了,庄稼没有收成,他暗喜着,说不定老人就此放弃耕种,他能低价把这块田承包下来。
老人没有理会唐智尧,提着装着一根玉米的竹篮,沿着田坎走着,他想,得想办法弄点水来浇一浇田,不能让这些稻谷瘪了壳。
老人走到对面沙土坡时,微微有些冒汗,他把绸布衫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里面有些泛黄的白衫。沙土坡的土质松软,细沙比例适合种花生和土豆,收成好又方便收割。老人种的土豆已经收割回家,在杂物房里堆成一座小山,估计有百十来斤,只等仁平回来时都给他装车上。仁平是老人的大儿子,在城里打工,偶尔会回来看望老人,帮着收一收庄稼,下个月稻谷成熟时他肯定会回来。花生的花已落完,花茎垂到沙土地里,在黑暗中结出了一颗颗花生子房,哪株苗能结几颗花生看垂下的花茎数就晓得了。花生还有十几天才成熟,到时候全拔出来,一部分煮盐花生,一部分晒干了储存起来,有客来时,捧几把放在盘子里端出来待客,再炒一盘花生米下酒。
老人围着花生地走着,绿油油的叶片中间,夹杂着一些枯黄的植株,比昨天看时又增多了。老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拧成一团,融入了麻布头巾。太阳已经悄悄地爬到了头顶,老人的影子只剩下脚底下的一团。他呆呆地望着这片沙土坡,如果他不再种地,这里过几年还能剩下些什么呢?会不会全部被黄沙掩埋?那也不一定,看那些荒地上,耐干旱的杂草总能存活,比精心照护的庄稼长得好得多。这片土地,终究是要回归其原有的样子。
老人又叹了一口气,从兜里掏出汗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收起汗巾向坡底的公路走去。回程不用再翻青冈坡,沿着大路就能走到院门口,他独自居住在院子里,陪伴他的只有十几间空屋以及青苔越来越多的院坝。院子旁有一块自留地,一年四季都种满了菜。这个季节,正是各种蔬果成熟的时候,茄子,辣椒,黄瓜,丝瓜,四季豆,都亮闪闪的,等着他去采摘。老人摘了一把四季豆,一根青黄瓜,几个在变红的辣椒,一股脑放在篮子里,踱进院子,入了家门。
老人的屋子在院子的西南角,面朝东北,木石结构的瓦房,与邻居共用的两面墙是土墙——泥土混杂着草根糊在竹子编成的骨架上。老人把篮子放在桌子上,拿起暖水瓶倒开水泡了一杯菊花茶,端着茶杯坐在门口的太师椅上慢慢抿着。一杯茶喝完,他起身拿起篮子进了灶屋,开始生火做饭。他一个人,没啥讲究,做了一锅焖饭,放了腊肉、豆角、土豆,香气弥漫到整个院子,又飘出了竹林,飘过了青冈坡,飘到了稻田里。这锅饭够老人吃好几顿了,一个人的饭不好煮,老人便习惯了每次多煮一点。饭用小火焖着,他去做了一个拍黄瓜,淋上自制的油辣子。如此便是一餐。
饭后,老人将太师椅放倒,躺在上面,摇着棕榈叶做的蒲扇打盹儿。阳光从大门口扫过,划过屋檐,躲进屋后的竹林里。老人从微眯的眼光里知晓了日头的变化,他睁开浑浊的双眼,将蒲扇搁在一旁,起身拿起屋角编了一半的箩篼,放到堂屋中央,开始熟练地编织起来。被劈成细细的软软的竹条,在空中翻飞着,不时发出“唰唰”声,仿若在欢呼着跳着不知名的舞蹈。不知不觉,日头已偏西,天边出现了绚烂的火烧云。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这预示着晴朗天气还会继续,干旱也将继续。老人给箩篼仔细收了边,再翻来覆去检查了好几遍,随后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竹屑,将箩篼叠到角落另一只已编好的箩篼上,把洒落一地的碎竹条扫进撮箕里,倒进灶膛,生了火,热晚饭。
老人习惯天没黑就吃了晚饭上床睡觉,不用开灯,仁平给买的电视机他也几乎没打开过。他还是秉承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理念,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守在这个院子里,守在这片土地上。然而,这个夜晚,他失眠了。他以前也总是失眠,常常在床上躺着,盯着黑乎乎的屋顶,想他走了快20年的老伴,想那些离开后再也没有回来的邻居,想那条忠心耿耿却下落不明的土狗,想过往的岁月,想未来的出路,直想到记忆里的场景和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便能闭眼睡去。这一次,每当他要迷糊时,稻田里那一条条裂口便龇牙咧嘴地出现在他眼前。他试了好几次,仍是睡不着,于是起身,摸索着穿好鞋子,走到院子里。
已是夜深,扑面而来的空气中仍然充斥着热浪。天空中,一轮超级大的圆月高高挂着,把远处山坡的轮廓照得一清二楚。老人下了决心,回到屋子,借着月光找到灯绳,拉了一下,白织灯的钨丝发出“哧”的一声,随后整个亮了起来。刺眼的灯光照着门廊,照亮了门前的院子,他眯了眯眼,适应灯光后,找到水桶,用扁担挑着,借着光亮走到院子北边的水井旁打水。这口井的年龄比他还要大。人们总是习惯在水源附近建立村舍,水是一切生命的源头。这口井底部有一眼活水,在院子最繁荣的时候,在今年如此干旱的情况下,也没见井水干涸过,白天把井水用完,过了一夜又满满当当的了,而且井水冬暖夏凉,喝起来还有一股淡淡的甜味。
老人打算担井水去浇田。
被暴晒了一整天的土地,在夜幕降临后,终于退却了一点热,庄稼有了些许喘息的时间。老人佝偻着身子,一担又一担往田里挑水,干涸的田地像张着巨口的怪兽,吞下了所有倒入的水,却如无底洞一般,表面没有半点水的影子。天边亮起第一道曙光时,他挑着水井里仅剩的一点水走向稻田。田里终于有了一点湿漉漉的感觉,他仿佛听到了稻谷伸展枝叶的声音,听到了谷穗在一点点拔高的“沙沙”声。
老人回到家,倒头就睡。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巡视他的土地。他是被一阵喧哗声吵醒的。唐智尧喂鸭时发现老人的田里有了水,笃定老人晚上偷偷从他的鱼塘里舀水去浇灌了自己的田,于是吵吵嚷嚷地找上门来。老人说,他是挑的水井里的水。半信半疑的唐智尧看了看老人疲惫的面容,又跑到水井旁瞅了瞅见底的井水,满脸的不可思议。他撂下一句“不准用我鱼塘里的水”落荒而逃。老人不是没想过从唐智尧的鱼塘里引水溉田,趁夜偷偷挖个缺口,等到水都被泥土吸收了,唐智尧发现后也就只能骂几句,不可能再把水弄回去。但他血液里流淌着的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训导一次又一次地阻止着他。
接下来的几天,老人都在深夜时分,从又蓄满了水的井里挑水浇灌稻田,直至破晓,白天再补觉休息。直到那场山火的到来。那是老人挑水浇田的第五天,临近晌午,老人睡醒后,打算去煮点吃的。他还没有开始生火,便闻到了一股刺鼻的烟味,确定不是自家发出的,便快步走到院子中央,一抬头,看见青冈坡方向生起股股浓烟。他跌跌撞撞地往后山跑去,起火的地方在半山腰,火势正顺着满山的青冈落叶和杂草向四面八方蔓延着。他想大声呼喊,“着”字刚出口,想起已空无一人的院子,闭了口,回家扛起锄头,操起砍刀,折返到坡上,沿着仅有的道路砍着树木,挖着泥土。他知道,只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是没法灭火的,只能想办法挖出一段防火带,让火势不向他的玉米地蔓延,不向竹林蔓延,不向院子蔓延。他不知疲倦地挖着,豆大的汗水不停从他古铜色的脸颊滑落,映照着一团火红影子垂落到发烫的地面,发出“哧”的一声消失不见。满山坡的青冈树叶子,绿色中夹杂着大片大片的红色,这让他看到了希望。
更真切的希望是响起的消防车警报声。林间突然热闹了起来,蹿出了十几个穿着红色消防服的年轻小伙子。他们扛着消防水管,拿着油锯子,分工合作,降温灭火、割防火带。看到老人时,他们都朝他竖起了大拇指,随后扩宽着老人挖出的防火带。这场持续了快一个月的高温干旱,让整片山林一触即燃,消防车里的水已经用光了,水井里的水也都抽了出来,火还在熊熊燃烧着,除了老人,也没有更多的人帮着挖防火带,眼看着火势就要彻底失控了。消防员想从鱼塘里汲水灭火,唐智尧拦着不让,拿着赶鸭子的竹竿挥舞着。老人走过去,对唐智尧说:“青冈树在干了很久之后,要下雨之前,叶子会变成红色。你去看看那些还没有被烧着的青冈树叶,一大片一大片都变红咯,这一两天就会下大雨,到时候你鱼塘里的水又会满当当的了。”唐智尧并不相信老人说的话,连天气预报都不可信,何况这种口口相传的经验之谈,几片树叶的变化能代表什么呢。老人着了急,唐智尧可能觉得山烧光了也无所谓,不会影响他的鱼塘,可是这山上有老人的庄稼地,山脚有老人的祖宅,这是他的命根子,他不能让这火把这一切都烧没了。老人沉默了好一会,用了恳求的语气:“你让他们用水,等今年谷子收了,我把那块田给你用,不要钱!”唐智尧想了想,这个生意划算,于是答应给水,但最多只能用一半,还含着泪让消防员要赔偿他的损失。
鱼塘的水起了大作用,给消防车往返送水争取了时间。到第二天午后,明火已全部扑灭,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一直没合过眼的老人,沿着拓宽了的小路爬上山顶,去看了看他的玉米地,那里已经成了一片灰烬,四处散落着烧得焦黑的玉米棒子。山的另一边,柑橘林被烧毁了一大半,残留下来的几棵果树也都蔫巴巴的。老人混浊的双眼红了,却没能掉出一滴眼泪,只紧紧抿着干裂的嘴唇。他深深望着坡底的稻田,转身下山,回到家里,鞋子也没脱,便躺上床沉沉睡去。
傍晚,吹起了大风,乌云黑沉沉地压下来,天突然就黑了。没过多久,一道道长长的生着无数触角的闪电撕裂天空,天地有了瞬间的明亮,随后,炸裂的雷声一个接一个落在地上,大雨哗啦啦地下了起来。连日担水,再加上一天一夜救火的操劳,老人实在太累了,这样的雷雨声都没能惊醒他。被火烧得光秃秃的山坡上,泥土顺着防火带往坡底流着,没有遇到任何阻挡。随着雨水的不断冲刷,泥土、石块互相裹挟着、牵引着,汇成一股洪流奔腾着冲向小院,冲垮了老人房子的土墙。垮塌的房屋,将熟睡的老人掩埋,泥浆再一层层覆盖其上。直到两天后,雨停了,村里统计受损情况,才发现老人的房屋被整个掩埋在了泥石流中,而他地里的庄稼,也全都毁了——沙土坡的泥石流,裹挟着老人种的花生苗,冲进了稻田里。
这个不善言辞的老人,这个在田地里默默耕耘了一辈子的农民,最终和他的田地一起被埋葬在了这场大雨中。这片土地上最后的庄稼人,最后的庄稼地,就此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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