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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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上

面朝大海的别墅酒店里，三个女人坐在靠窗的吧台旁，边喝着酒边聊天。楼下是一小片花园，再往前大概两百米远就是一汪幽蓝平静的海。身后的音响里悠悠唱着王菲的《红豆》，空灵的声音婉转着低低地徘徊在头顶，“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

“梁至真是好样的！”冯敏笑着拿眼角瞥着梁至给苏宁看，“看到了吗？一直在看星星，眼珠子都快飞楼上来了。”

苏宁也笑，“可不是嘛，这都老夫老妻了。星星可真是嫁对了人。”

“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嘛！哈哈哈……”冯敏爽朗的笑声盖过了王菲的声音，“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许星星晃了晃头，耳朵上的珍珠耳环敲击着脸颊，有点痒，她不置可否地抿嘴笑了笑，举起酒杯和她俩碰了碰，“喝酒吧，你们都被表象迷惑了。”她仰头喝进去一大口甜酒。

不远处的儿童游乐区，四个孩子玩得正热闹，“咯咯”的笑声此起彼伏。那里面最大的是女孩六岁，最小的是男孩四岁，都是许星星和梁至的。另外那个五岁的男孩是苏宁和董浩的，五岁的女孩是冯敏与李佳南的。

从她们坐的位置，只消顺着楼梯的扶手间隙向下一瞥就能看到那三个男人。他们喝着啤酒吃着烤串，也看着超大液晶电视上放着的电影。梁至不时地抬头看一眼许星星的方向，在冯敏和苏宁看来眼神炙热搜寻。但许星星心里的疙瘩不想就这么过去。她一次都没去接他的眼神，自顾自地用修长的手指拨弄着酒杯。酒杯里琥珀色的液体轻轻晃动，透着不真实的虚假繁荣。

很小很小的一件小事。昨天新闻上说，孩子妈妈不在家，那个不负责任的爸爸，把只有五个月大的孩子独自一个人留在家里超过十一个小时，凌晨三点多才醉醺醺地回去。许星星像往常一样无意间和梁至聊起这则新闻。梁至很平静地看着手机，头也没抬，“有什么啊？不行吗？五个月大的孩子，又不会爬不会跑的，能有什么危险？留在家里也没什么问题啊？十一个小时而已。”

许星星惊呆了，“他只有五个月啊，让他一个婴儿在家超过十一个小时，梁至你是这样不负责任的吗？”

梁至说，“许星星你怎么上纲上线呢？这件事又不是我干的。”

“可是你赞成啊！说明你是会这么干的，那多危险啊……你怎么能把这么小一个孩子独自扔在家里那么久呢？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吗？你也是为人父母的怎么能这么想……”

“好了好了，都说了不是我干的，我只是随便一说，你较什么劲嘛？”

“是我较劲吗？你有这种想法本身就是不对的。真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梁至！”

“许星星，你无理取闹！”最后梁至摔上门离开了。从那时开始到现在，许星星再没看过梁至一眼，她觉得她真是瞎了眼，她想不通梁至怎么能有这样的三观？

2.楼下

三个男人已经把该聊的话题抖落得差不多了，边喝边看着大屏幕上的电影。“这是谁选的片子啊？话题这么沉重？”

屏幕上，楼房墙体剧烈晃动，人在熟睡中迷迷糊糊睁开眼，像被封闭到罐头里的沙丁鱼，来来回回在墙壁和倾倒的家具间撞来撞去，轰隆隆几声巨响过后，烟尘陡然升起，楼房坍塌成废墟。梁至灌了一大口啤酒，看着刚刚还在晃动叫喊的生命瞬间被埋在钢筋水泥的瓦砾下，心脏极速跳了几下。“据说这段影像真实还原了十年前我们脚下这片土地上大地震的场景，残忍的确残忍，但是真实。”李佳南悠悠地声音让梁至拿着酒杯的手轻轻抖了一下。

“这部分的陆地板块比较脆弱，容易发生地震啊。”董浩看看李佳南又转头看看梁至，“说不准什么时候还能再发生吧？”

“不会那么悲催吧？”梁至很自然地又望了一眼许星星的方向，她依然笑着看着对面那两个女人，自始至终也没看他一眼，这个女人啊，怎么那么倔，难搞得很。

他有点脑仁疼，抬手揉了两下太阳穴。丁大点儿的小事，她也能发酵成几天不理他。好容易参加一次活动多扫兴啊！

他们三对夫妻都是大学同学，可以说熟得不能再熟了，这次聚会是毕业后的八年之约。他们特意选了海滨别墅酒店，打算好好热闹几天。因为这点小事……梁至又喝了一大口啤酒。回头看到的荧幕上是废墟里伸出的一只血肉模糊的手臂。“大至，心不在焉地想什么呢？怎么？怕我媳妇把许星星拐走了？一遍遍地看，楼上楼下的距离也忍受不了，是不？”董浩用酒瓶敲了敲梁至的肩，顺势递过来两瓶冰镇啤酒。

“说什么呢？”梁至拍了拍董浩，又和李佳南碰了一下瓶，“她跟我生气呢！”

“那肯定是你没照顾好。”李佳南往近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许星星动手不？”

“哈？你是说冯敏动手？啊？看不出来啊？”梁至几乎惊掉了下巴，顺势又往楼上看了一眼。那三个女人正意味深长地往下看，他立即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翻个白眼，喝起了酒。

3.地震

白天聊得太尽兴，睡得都比平时晚一些。两个孩子刚刚睡下，许星星正一件件从箱子里面往外拿明天去海洋馆穿的衣服。梁至坐在床边眼睛盯着许星星，“嘿，星星，你能想到吗？冯敏居然动手揍李佳南欸！”他眼睛瞪得很大，一副夸张的不可思议的表情。许星星手里拿着儿子的白色七分裤和女儿的彩色星星的连衣裙，头也没抬地放到床边。

要是能动手她早就动了，她现在就想把他踢得远远的，她分不清是自己矫情还是至今才看清梁至的真面目，总之很别扭。

“星星，星星，那么点儿小事儿你至于的吗？别生气了。”梁至扳过她的肩膀过来哄她，“怎么和当年买彩票一样呢，彩票还没买呢，因为奖金的分配吵起来了。星星，只有你能做得出来！啊，不对不对，只有我能做得出来！”

梁至已经尽力了，提到彩票的事，星星也想笑，没结婚那会儿他们的确因为这事吵过架。因为意见不统一，最后彩票也没买，就白白干了一架，好几天都不说话，差点连婚也结不成。她想，大概是自己太神经质了。

外面的时钟上，两个运动的长短针在十二的位置短暂碰了一下又迅速分开。星星终于收拾好了明天要用的东西。她正准备休息，又想起来还有鞋子，儿子说鞋子里面有个地方磨脚，她跑到门口弯腰捡起儿子的鞋子仔细地摸，靠近脚趾的位置有个地方有点硬，难道是这里？她想起来找个东西按一下。忽然一头栽倒了门上。“叮了咣啷”一阵乱响，天花板在晃动，硕大的水晶吊灯在头顶打着转儿。“地震，地震了……”星星喊出这两句开始往孩子的房间里跑。她心跳加速，腿很软，怎么也挪不开门口。倒是梁至愣了一会儿，三步两步跑了过来。他目光呆滞，直愣愣撞在墙上，哆嗦着伸手去拉房门，“地震！地震！”他嘴里喃喃着，拨开星星夺门而出，“咣当”一声，门在他身后关得紧紧的。星星一愣，顾不得那么多，连滚带爬地终于到了卧室门口，两个孩子也醒了，茫然地坐在床上。星星护住他们的头趴在床下，孩子吓得“哇哇”大哭。忽然女儿开始喊爸爸。这似乎是一个点，就像毛衣脱开了一个线头，而时间在拉着那根线跑，洞口越破越大。儿子也开始哭喊爸爸，星星手足无措，不住安慰。

煎熬不知道过了多久，晃动停止了。孩子们从床下爬起来，擦干了眼泪开始捡地上滚落的东西，星星却起不来了，她极度恶心，抱住自己的肩膀躺在地上，一点力气也没有，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妈妈，爸爸是不是逃走了？”女儿看着星星转动眼珠。

“没有，怎么会呢？爸爸爱我们。”星星觉得自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这句话。

“妈妈，你别害怕，我来保护你！”儿子抱住她的头，小手在她头上轻轻地拍着，“别害怕，地震已经走了。”

梁至回来的时候，星星正在努力起身准备带着孩子们出去。他尴尬地笑着和孩子打着招呼，“我们去帐篷里睡觉吧！爸爸把车里的帐篷拿出来搭到了花园里。”

“爸爸刚刚地震了，我和弟弟还有妈妈都吓哭了，你去哪儿了？你刚才是去搭帐篷了？”

“是的啊，嗯，爸爸想要带着你们去花园里露营。”

“可是你睡前怎么没说？”

“爸爸，嗯，爸爸想给你们一个惊喜，让你们明天早晨在花园里醒过来。”他转头看到许星星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样子，愣住了，她发丝凌乱，苍白的脸上都是泪。“那个，星星你没事吧？”他尬笑了两声，伸手去拉她，她没吱声，一侧身躲开了。

4.露营

第二天早晨，他们果然是从花园里醒来的，但仅限于梁至和孩子们，许星星一夜都没睡。

“昨晚的地震是5.5级啊，难怪人都晃，幸好没引起海啸，想想都怕。”

“当时挺可怕，其实没那么严重的。我们的运气总不会那么差的，还想再发生一次十年前那样的大地震吗？”

一大早，董浩和李佳南就在帐篷外窃窃私语，“我真是被吓到了，抱起孩子拉起老婆就跑，那时候什么都顾不了了，冯敏动作慢，几乎是被我踹出门的，哈哈……”

“我可没你那么镇定，我第一时间差点把孩子顺着窗户扔出去，低头看看其实三楼也挺高的呢。关键时刻苏宁身手也够敏捷的。我怎么也拉不开的房门是她弄开的，你知道吗？用灭火器砸开的，不过她砸开了门就不晃了。”

“关键时刻都变身成大侠了。不过，情急之下我踹冯敏那几脚，她竟然没还手。”

“情急之下嘛，哈哈哈，她说不定是给你记着，你要小心了。”

“想想真后怕，我们昨天还聊地震的呢，谁知道晚上就给我们演练的机会了。”

那两个男人自以为很小的声音像一群虫子不断啃噬许星星，她头痛得很。两个孩子还睡得香甜。脸上已经没了一点惊恐过后的痕迹，小嘴微张着，肥嘟嘟的小脸被压出一个夸张的弧度。她的心温暖地痛了一下。梁至在靠近帐篷边的那一侧背着身子躺着。她像第一次见到他那样，偷偷打量。他蛮好的，事业成功，赚到的钱都给她管，从没有不良嗜好，她想要什么都会如愿以偿，甚至结婚八年她还觉得他们像是在谈恋爱一样。他在乎她的感受，尊重她的意见，别人都说她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才能找到这样一个男人。她拼命想是自己想得太多，被宠坏了，所以才会不知足，才会要求更多。

梁至动了动翻了个身，许星星忙钻出了帐篷，挤出笑脸和其他人打招呼。天气依然很好，太阳早早就从树隙里投下热烈的光。酒店为了给客人压惊把房费打了八折，还为他们准备了一些露营的糕点和简单的小节目。

许星星心不在焉地帮孩子收拾好，听说海洋馆大概是受了昨天地震的影响，今日闭馆修整。恰好酒店赠送的大礼包足够实惠，可以在花园里吹吹海风消磨一天。

5.默契

酒店的几个工作人员把客人都集中到了花园的小广场上，说要做一个游戏。

他们面对大海竖起一排屏风，每屏风后面放了一个椅子，女人坐在椅子上把手顺着屏风中间开的口伸出去。男人一个个从屏风的另一端蒙住眼睛走过来，挨个摸屏风前面的素手，要凭手感准确找出自己的爱人。笑声一浪一浪混合着海浪的哗哗声，一切都被冲淡了。

梁至准确无误地牵住了许星星的手。董浩在两双手之间徘徊几圈之后捉住了不属于苏宁的那双。李佳南则自始至终就没在冯敏的手前停留一下。大家在一阵哄笑声中散开，工作人员很隆重地颁发了奖品给模范夫妻梁至和许星星，是一个不太大的玻璃摆件，上面一双紧紧牵在一起的手。许星星心情复杂地面带微笑接过了那个奖品。她脑子乱乱的，有点分不清真假，头上像戴了个紧箍咒，闷闷地疼。

6.崩溃

奶酪，面包，三明治，披萨，啤酒，咖啡，橙汁……酒店送来的吃食还真不少，孩子们各自拿了一些跑到旁边新搭起来的小帐篷里面去玩，大人们围坐在遮阳伞下的长条木桌旁，旁边的烧烤炉子上摆着一排滋滋冒油的羊肉串，梁至满头大汗地忙活着。

不知道是谁又说起了昨天的地震，“嘿，梁至，你昨天吓到没？你可是两个娃啊？两个娃，一个老婆你是怎么抱的？”

“哈哈哈……”梁至笑得有点尴尬。

许星星若有所思地看着梁至，这个男人很不会说谎，不知道他会怎么应对。

“我吓得够呛啊，第一时间冲出来搭了帐篷，也算很机智了吧？”

“哈哈哈，第一时间出来搭帐篷？你脑子还是挺活的，董浩差点把我女儿从楼上扔下来呢。”苏宁啃着羊肉串，她右眼下有颗黑痣，很小，在她笑起来的时候那颗小黑痣会悄悄向上抬起，然后再缓缓落会到原来的位置上。

“昨天李佳南踢了我三脚，今天，他径直就奔着那修长细腻的小白手去了，李佳南，你给我等着。”冯敏板着脸，数着三根羊肉串，“我都给你记着呢。”

“媳妇，我还不是为了让你快点出门嘛？总比把你扔在屋里好啊。说到那手，我也看不到啊。”

“所以我才给你记着呢！没当时就发作。”冯敏抿着嘴憋着笑。

“话说，星星你怎么这么淡定？你和梁至可是今天的模范夫妻，要不要说两句？”似乎终于有人注意到了许星星的沉默，几道视线一齐聚焦到她身上。

“模范夫妻！地震的时候梁至被夺了舍。拨开我自己跑了，丢下我和孩子在房间里！”星星喝了一大口酒，似乎为了给自己勇气，她把杯子重重摔在桌子上。“不相信嘛？这种眼神？我也不相信这是三好男人梁至做出来的事，所以我才说他被人夺了舍。呵呵，他自己都说了，第一时间出来搭帐篷的。你怎么不详细说说啊？说说你谁都没管，一个人跑出来，然后假惺惺地回去说搭了帐篷。”

热闹的气氛忽然安静下来，有点可怕，谁都没说话。梁至的脸已经红到了后脖子根。他不停地翻动手里的肉串。远远听见孩子们的声音从小帐篷里传出来，“我爸爸第一个搭好的帐篷，不信我们去问他。”

“他，梁至他大概就是吓糊涂了，我们昨天下午刚看了那个地震的片子，血淋淋的，星星，你也别太认真。”董浩终于打破了尴尬开始帮梁至找理由。

“对呀，对呀，代入感嘛，那个有点可怕，梁至就是想要去帮你们搭好帐篷，再……再说，你看梁至都能准确找到星星的手，对星星多在意嘛！哈哈，哈哈……”李佳南也尬笑着帮腔。

“在意得很！”许星星眼睛里噙着泪，她想说，关键时刻你要是把能把孩子护住，我也不会这样恨你。但她没说。对面那个银色的帐篷门口站着四个孩子，她和梁至的孩子站在最前面。女儿眼睛里闪着晶亮的光，她拉着弟弟的手跑向梁至，“爸爸，爸爸你说，你是不是第一个搭好帐篷的人？”梁至停了一下，涨红着脸，哆嗦着嘴唇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拿起孜然胡乱地洒在烤焦的肉串上，他真希望当时是真的被夺了舍。

“妈妈，你说，是不是爸爸第一个搭好帐篷的？”儿子见爸爸不吭声又来问许星星。许星星假装系鞋带低着头，眼泪顺着眼角往外溢，她恨恨地抹了一把。

“妈妈你哭了吗？”女儿很敏感，低头去看许星星又扭头去看梁至。

“没有，妈妈吃东西呛到了。”许星星咳嗽了两声。

“是的，是的啊，你们的爸爸是第一个搭好帐篷的。”冯敏拿起几块点心塞进孩子们的手里，“去吧，去那边吃去。”

“妈妈你慢点吃，别再呛到了。”

孩子们跑开了，“你看，我就说嘛！你们的爸爸没有我爸爸跑得快……”

许星星捂住脸抬起了头，太尴尬了，若不是实在憋屈，她也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给梁至好看。

7.碎

“星星，你，其实梁至他可能只是本能的反应，他没想那么多，所以你也不要多想。”苏宁拍拍许星星的背，打开了尴尬的话匣子，其他人也开始七嘴八舌地劝。

“是啊，星星，夫妻之间的事情就怕想得太多。”

“也不只是夫妻啊，什么事情都一样，想多了就细思极恐了，所以，星星还是别多想，你了解梁至的，他不是那样的人啊。”

“我，我，我，我昨天喝多了，整个人都是懵的……”梁至终于说话了。

星星长出一口气把手从脸上拿开，看了梁至一眼，他涨红着脸，嘴巴半张，脸上是极不自然的委屈。星星在心里叹了口气，心说，这不就还是说自己被夺了舍吗？原来还可以有这个借口。

那么多人看着，她觉得实在是太难堪，“知道了，你喝多了。”她再也没看他一眼，起身去拿远处的那瓶酒，袖子挂住桌子上玻璃摆件的奖品，“哗啦”一声，那双紧紧牵住的手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8.海浪

酒店工作人员已经对房间的安全做了检查，原本夜里想要回到别墅里面去住的，但是孩子们吵着要睡在帐篷里。反正住在哪里都一样，万一地震再来呢？还是外面安全一些。星星想，她又没人可以依靠，想想就悲哀，她原来看到的都只是假象啊。果然要看清一个人的真面目是要经历一些事情的。不然怎么有机会？媒体上发布的消息说，这次地震是十年前那次的余震。但谁知道余震到此是不是结束了呢？

夜很深了，只有海浪不紧不慢地冲刷着岸边的沙滩。簇拥而来的白色浪花泛着光，慢慢吞掉沙粒，再缓缓退去，一切都是老样子，但若你细细去看，一切又都变了样。细小的沙粒，一颗一颗早已改变了原来的位置，再也回不去了。

“星星，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你能不能不要生气了。”梁至的声音夹杂在海浪的呻吟声中，听起来也有一股潮湿的悲凉。星星很难过，记忆里这个男人从来没有把姿态放到这样低过。他说，“我不能对昨天做出解释，也许真的是生物的本能，也许就是我胆小怕死。我真希望再来一次，让我不要这么丢人，我也是恨死了我自己的……但是，星星……我真的很抱歉……”他说不下去了，哽咽着低头捡脚下的石子，海浪一波接着一波涌上来，“哗啦哗啦”地装饰着静谧的夜。

他坐得很近，就在旁边的礁石上，海风里似乎还有他身上的气息，悲伤的，难过的，也许还有懊悔的。星星不知道，也许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她努力说服自己不该太较真。但她又怕这会成为某件事情的缩影，会在哪一天放大，妖魔化，让她招架不住。她用双手捧住头，把手指插进头发里，她什么都不想想，指尖渐渐冰凉，她想说她并没有生气，只是这该死的海风，让她那么冷，心也那么凉。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