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易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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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建满身落寞地行走在天空之城的竹木桥上，看着两旁昏暗的路灯和浑浊的湖水，不由得蹲在地上，两行咸咸的泪水缓缓流下，这曾是那个没心没肺的林晓说过要一起来的地方，可是现在，现在她又在哪呢？自己何时把她弄丢了？

（一）

林晓，杨建从小就相识，典型的大美女，尤其是林晓母亲，那可是村里有名的大美女，每天穿着高跟鞋花枝招展地在村里妖娆地走来走去，吸引了众多目光，而林晓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十岁那年，杨建见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穿着鲜红色高跟鞋的林晓深一脚浅一脚地朝自己走来，一身红色连衣裙裹着小小的身体，裙摆一直在布满灰尘的地上来回摆动，再往上瞧：弯弯曲曲的眉毛如毛毛虫在眼睛上方静卧，满嘴涂着鲜红的口红，有几处口红甚至还溢出嘴唇在龇牙咧嘴地看着大家；再往上瞧：弯弯曲曲的眉毛如毛毛虫在眼睛上方颤抖着！

杨建一刹那懵了，然后手用力地拍着大腿，嘴角爆发不可控制的大笑，笑得他眼泪都出来了，挂着甜甜笑容的林晓看着眼前的杨建，渐渐满脸通红，委屈得眼泪汪汪，她不由得蹲到地上大哭。

杨建这才憋住笑，手足无措地围着她，拍拍脑袋，把哭泣的林晓带到镜子前，林晓看着满脸红红黑黑的自己，不由得噗嗤一声，又羞又恼的她拳头如雨点般追着杨建。

洗完脸的她叉着腰，反复命令：不准对别人说！如果别人知道了，我绝不放过你！

可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林晓的囧事还是传得沸沸扬扬！

说！你和谁说了？林晓两手叉腰，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狠狠盯着杨建。

我的姑奶奶，我真没说，你那么漂亮，我怎么会破坏你那美丽的形象？杨建推开眼前的作业，摊开手装作一脸委屈地看着林晓，还不忘乘机调侃几句。

鬼信你！看我不收拾你！林晓一脚上前，正欲抓住杨建衣袖大展拳脚，杨建却如泥鳅般溜走，院子里又开始了鸡飞狗跳般的你追我赶。直到一个美丽的女人大喝一声：

林晓，你给我站住！

林晓立即如被小魔仙施了魔法般一扫之前的泼辣，恹恹地移动双脚慢慢折回身子，怯怯地往回走。

要你多向杨建学习，你却老是不听，整天像个野孩子一样，这样成绩怎么会好！美丽女人又开始喋喋不休。

阿姨，我正想教她做题，她却追着我打！杨建火上浇油，林晓正欲争辩，美女却比她反应更快，一双漂亮的眼睛四处搜寻，终于逮着角落里一笤帚，踩着高跟鞋飞快得朝林晓奔去，林晓见势不妙立马开始发挥早已练就的飞毛腿，快速地在院子里里外外飞奔，院子里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鸡飞狗跳。

杨建，你给我记着！逃难中的林晓一眼瞧见一脸看光光的杨建，心里恨得牙痒痒。

不知追了多久，气喘吁吁的林晓最终老老实实地背着书包安安静静地坐在杨建面前，一脸老实地听着他的教导。

唉，摊上一个学霸级的邻居，这日子咋就这么难呢？尤其这人还人前一副老实虚伪的模样，人后却跟自己一样满肚子坏心思，不！比自己还坏！

林晓从书包搜出班花交给自己的纸条，她一脸坏笑地把纸条递给杨建，并大声念起其中的内容，杨建一听，满脸通红，恼羞成怒的他本想好好欺负她一顿，但是这已是经她之手带回来的不知道多少封情书了，专给自己添麻烦，于是他一言不发地收拾书本回屋关门睡觉，今天必须让她尝尝厉害，他心里坏坏地想。

喂，你干嘛？林晓一见杨建关门，心顿时慌了，不停敲打着房门，看样子有人发大脾气了。

从小到大，杨建几乎没发过林晓脾气，除了有一次林晓和其他伙伴玩不小心掉进门前的水沟里，杨建不但没有安慰她，反而把自己锁在房里很久都不理人，直到自己发誓再也不会掉水里，他才开门。

今天又发什么神经！

林晓守在门口不停地说他的好话，可哪怕说得天花乱坠，杨建就是不开门。

实在没招的林晓只能有气无力地说：你到底要怎样？顶多我不再给你带回来这些东西……

什么？你记住！杨建却突然把门打开，郑重其事地强调。

林晓只能老老实实地重复，如果杨建不理自己，老妈那一关首先就过不了。

这才乖！杨建用手指往她脑门上一弹：还不算太蠢，你哥我啊，只想认真学习，好好把你培养成人，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想法！

切！

（二）

两小无猜的美好中总少不了风风雨雨！

那天，刚和林晓结伴回家的杨建阳光满面地才把书包放下，母亲就满脸泪痕地闯进房间，一手笤帚一手指着自己的儿子哭哭啼啼地不停责骂：杨建，不准再与林晓有任何往来，否则就打断你的腿！

杨建不可思议地看着披头散发怒气冲天的母亲！在她断断续续的咒骂中，终于明白母亲终究还是知道了，他默默坐在床上一言不发，内心泥泞不堪。

林晓母亲与自己父亲之间的纠缠不清，村里人一直传得沸沸扬扬，甚至有鼻子有眼，可杨建一直不相信谣言，父亲与林阿姨同为知青，肯定有很多共同话题，但绝不至于脚踏道德底线。

直到那天星星寂寥的晚上，在芦苇丛中撒尿的自己影影绰绰地看到父亲和林晓母亲在那条林间小道上一前一后地慢慢散步，他脑袋轰地一下懵了，一夜转辗反侧，眼前总是浮现面容憔悴素面朝天的母亲和那两个一前一后的靓丽身影。

他曾多次想鼓起勇气去质问父亲，可看着书桌前那个戴着眼镜温文尔雅的男人一脸平静地看着自己，他反而慌乱无比，顾左右而言他。转念一想：只要他不说，只要他们不离婚，父亲还是那个父亲，家还是那个家！

可是，今天看着歇斯底里的母亲，他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默默坐在书桌前……良久，他摊开书本，却怎么也无法集中注意力，窗下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传来，哪只小猫在那偷听？他借故离开了唠唠叨叨的母亲。

再去找林晓，她却异常疏远，哟，堂堂高材生也来我们普通班体察明情？

满脸愠怒的杨建正欲上前拉住她的手，林晓却早已冷若冰霜地回了座位，留下满脸尴尬的自己迎接着大家亲切的关注。

如此几次，两人渐渐如断了线的风筝，在各自的天空之城飞翔。

一直到大学毕业都不曾联系。

（三）

老板，这是我们公司产品的详情，麻烦老板帮帮忙！”杨建一脸真诚地拿着自己公司的产品样品，在霓虹灯的五颜六色里扯着嗓门对着眼前那个挺着大肚子的男人嚷着。

小杨，等会再说，先喝酒唱歌！玩得开心了，什么都好说！大肚子男人毫不留情地推开文件，拿起话筒扭着肥腰又开始了新一轮走调的嘶吼。

好好好！您先唱，我出去一下。杨建满脸堆笑地拉开门，火急火燎地往洗手间跑去，还没来得及，“哇”的一声，满嘴污秽直接吐到了洗手间的地上。

“呀呀呀，先生！”一个满是惊讶的女声立即传来，杨建扶着墙弯着腰抬头望去，顿时连道歉都忘了说，眼前的漂亮小姐姐除了林晓还有谁？一刹那，脸比猴子屁股还红！

杨建，你怎么喝成这样？林晓也认出了眼前狼狈至极的人就是自己青梅竹马的杨建，她马上不慌不忙地喊来清洁工，然后热情地扶着杨建坐下，递过来一杯热茶。

一番闲聊，才知道林晓大学期间就在这里兼职，现在已经是这间歌厅的大堂经理，而林晓知道杨建不胜酒力后，主动来包间替他下半场，没想到大肚子男人一看林晓本人，眼睛里冒出莹莹光芒，一扫之前的傲慢，变得谦卑有礼，几杯酒下肚，一笔不菲的订单就摆在了杨建面前，临走前还醉醺醺的念念不忘：小杨，下次我还要来这里和林小姐喝酒！……

初涉职场的杨建喜不自禁，坐在地铁上的他春风满面，隐藏在心底的那份美好又重新占据大脑，何况今天的他又亲眼目睹了林晓美丽的价值是无穷的，理智与感性都告诉他，林晓值得珍惜！

再约合作方时，必有的活动与免费的参与者都悄悄发生了改变，订单越来越多，两人也慢慢走到了一起。

建，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去天空之城吧？那里景色很美！林晓躺在杨建怀里，满脸幸福！

嗯！一定去！到时给你拍一套漂亮的婚纱照！手指摆弄着林晓的黑发，杨建不经意间说出了心底的打算。

讨厌！谁要嫁给你！

（四）

妈！我今年准备给你带个儿媳妇回来！

好好好！我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母亲的开心从电话那头传过来，暖暖的，一直照进杨建心房，比预想的要好！

建啊，是谁家的姑娘啊？母亲不依不饶。

妈，是林晓，我们已经在一起……多年……话还没说完，电话啪的一声被挂断。

母亲终究还是过不了这道坎！

在自己考上大学以后，父母亲还是分开了，杨建始终记得母亲那天发疯般扯着一脸平静的父亲，声泪俱下地指责父亲的不是，家里东西砸得满地都是，父亲却如木偶般任其拉扯，一声不吭地把自己的东西打包，毅然决然地离开了那个小村庄，临走前那深深一眼，看得杨建只想哭。

建，她和她母亲一样都是狐狸精，你和她在一起不会幸福的！杨建焦急地回到村里与母亲面对面交流，母亲却依然不能接受。

妈，父亲和阿姨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杨建声音渐渐提高。

和林晓在一起后，林晓母亲曾特意找到自己，他才知道父亲心里的委屈有多大，一个满腹诗书的知识分子对着一个成天大喊大叫的农村妇女，那份无助无人能懂，唯有与同是知青的林晓母亲才能吐露心声，可是风言风语却在落后的地方生根发芽。

你要多多理解你父亲！林阿姨的话犹在耳边。

怎么？你也喜欢那个狐狸精？母亲尖锐的声音传来：告诉你，只要我活着，那对狐狸精母女就永远别想进我家的门！

“啪”的一声，母亲甩开门，冲进重重叠叠的暮色中。

杨建顿时慌了，他在深深夜色中边哭边找，悔恨不已，母亲一生坎坷，嫁了个有知识的男人，以为可以举案齐眉，可哪怕再起早贪黑也掩盖不了俩人之间的鸿沟，命运啊，总是对她不公平！

晓，这个月我们不去天空之城了！

晓，过一阵子再去吧！

晓，我很忙，等有时间我们再去！

杨建，你啥意思？林晓气冲冲地闯进办公室，对着正在电脑上闲逛的杨建大声吼道。

晓，我们出去说！

不！今天就在这儿把话说清楚！林晓斩钉截铁地说！

是不是你后悔了？林晓一眨不眨地看着杨建。

不是！

那就是你母亲不同意了！

你怎么知道？

读书的时候，你母亲要你不理我，我躲在窗户下都听到了，所以后来才如她所愿，没有理你！今天我依然不强迫你，你自己想清楚！

说完，林晓踩着高跟鞋“咚咚咚”地离开了，一如读书时的模样，杨建赶忙追过去，一把抱住林晓，美人儿装模装样地扭捏一阵，又缩进了他怀里。

晓，我妈要我中秋节一个人回去一趟！

没事，注意安全！

晓，元旦节时我妈要我带她去外面看看！

好！

晓，今年春节我先个人回家，过两天我再来接你！

……

石沉大海，再发信息，一个鲜红的感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