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不可方物，美不可言说

      凡是美的东西，大家都喜欢，但是美如何界定，如何把美的事物描述出来，呈现在观众的眼中，让大家都觉得美，这对于作者来说是有一定难度的。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古今中外写美人的特别多，但是写得让人流连忘返、叹为观止的不多。有几种写法非常经典，历来备受推崇。

电影《特洛伊》中海伦的剧照

1.海伦

      堪称古希腊第一美人。“荷马史诗”是古希腊人留给后人的丰富文化遗产，它包括两个部分，即《伊利亚特》和《奥德赛》。史诗《伊利亚特》描写的是希腊军队与特洛伊城邦之间的战争，而且这个战争进行到了第十年，而这场战争引发的原因，就是为了一个女人，一个绝世美人，这就是海伦，斯巴达王后，后被特洛伊王子帕里斯拐走，战争由此引发。海伦在《伊利亚特》中出现的次数不多，跟宏大战争场面的描写相比，史诗中对海伦美貌的描写不过寥寥几笔。怎么样才能把海伦的美貌写出来呢，而且让有不同审美标准的观众都认可，有一定的难度，荷马非常聪明，对于一个绝世美人，他没有采用直接描写的方法，而是通过一个侧面描写来烘托。

      在史诗中他这样描写，战争打了十年了，有一天，一些参战十年的老弱残兵在抱怨，我们为了一个女人打了十年仗，她长啥样都不知道，为了提高士气，特洛伊国王应士兵的要求，让他们一睹美人的风采，让海伦走上城墙，当这些士兵见到海伦之后，只说了一句话，为这样一个女人打十年仗是值得的，其中荷马没有对海伦的容貌进行任何具体的描写，但是海伦的美溘然纸上，能让两个国家为之开战的美人，当然是第一美人，我想没人敢否定。大家可以想象一下，如果荷马具体去描写她的鼻子嘴巴长得如何好，肤色如何好，身材又如何匀称等等，这个美人的形象就显得非常苍白，很难得到大家的认同，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不写，不直接写，而是来了一个侧面特写镜头，给每一个读者留下无限想象的空间，作者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这就是艺术，这就是美，不着一字，尽得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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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庄姜

      无独有偶，在中国古诗词中也有很多描写美人的名句，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这也是侧面描写，跟荷马的方法如出一辙。我想说的是《诗经》中的《卫风.硕人》这一首诗，赞美的是齐庄公的女儿，卫庄公的夫人庄姜。诗中这样描写她的美貌的。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意思是手指像细草般柔软灵活，雪白的皮肤像凝脂一般光洁平滑，脖子像天牛的幼虫那样既白且长，牙齿像瓜子儿一样扁而整齐；她额头丰满眉毛弯弯，浅笑盈盈，还有两个酒窝，眼睛黑白分明顾盼生波。

      前面用了很多比喻来形容她手指、皮肤、脖子、牙齿、眉毛等，确实这是个美女，但是给我们的感受是这个美女缺少生气，而且如果按诗中的描写去现实生活中去寻找，这样的美女能找到不少，这就体现不出庄姜独特的美。辛亏来了后面的两句，可谓神来之笔，不仅写出了古典美人庄姜的曼妙姿容，而且使这种美由静态转为了动态，我们仿佛看到了她浅笑时俊俏脸蛋上的小酒窝，以及眉眼转动之间，令人迷醉销魂的美。正因为最后这两句，才使之成为经典。换句话说，如果只有前面的具体描写，早就淹没在历史长河之中，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美是不可言说的。

林黛玉的剧照

3.林黛玉

      病态气质美女。作为中国古典小说高峰《红楼梦》中的主角，林黛玉的美早已深入人心，尤其被拍成电视剧之后，在众多的版本中，陈晓旭扮演的林黛玉到目前为无人能超越，她的美自有一种独特的气质。那么作者曹雪芹是如何描写林黛玉的美的呢？在《红楼梦》第三回的后半回，林黛玉抛父进京中，曹雪芹通过贾宝玉的眼睛，对林黛玉进行了一番形容：“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看似曹雪芹对黛玉的美进行了平铺直叙的描写，实则不然。罥烟眉形容眉毛像一抹轻烟，轻烟本来没有定型，很难描摹，前面还加了一个似蹙非蹙来修饰，什么是似蹙非蹙，很难形容，同样的道理，似喜非喜含情目，有的版本是似泣非泣含露目，不管哪个版本，似喜非喜也好，似泣非泣也罢，很难在现实生活中找到原型与之相对应，含情目也给了人无限的遐想，娇花照水，弱柳扶风，给人一种娇羞朦胧之美，柔弱轻飘之姿，后面几句把林黛玉的娇愁病态之美，多愁多病之身写得恰到好处，分寸的拿捏相当精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令人叹为观止。看似描写了这么多，可是看完之后，还是不知道林黛玉具体长啥样，犹如一幅写意画，寥寥几笔，剩下都是留白，让大家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去揣摩画册的意境，这就是真正的高手。

      在《红楼梦》中，其实压根没有正面描写林黛玉的容貌，连她的服饰也没有任何的描写，这跟其它的人物完全不同，这也符合她绛珠仙子的身份。林黛玉的美，除了通过贾宝玉的眼睛之外，书中也有一些侧面描写，一是王熙凤的称赞，“天下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王熙凤什么样的人物没见过，能得到她这样的评价，可见林黛玉长相实属不凡。还有就是呆霸王薛蟠远远的看了一眼林黛玉竟直接酥倒，薛蟠每天寻花问柳，眠于烟花柳巷，定是见过不少漂亮美女。黛玉还有“颦儿、美人灯”的称号，进一步说明林黛玉的美是大家公认的。所以林黛玉到底有多美！大家去想象吧！

      就是这些不可方物的美人，在每个人的脑海中所浮现的形象是非常模糊的，说不清道不明，不可言说，我想这大概就是美吧！

(图片源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