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冈仁波齐》的可看性
昨天看到有人把《冈仁波齐》归为伪纪录片,这是不对的。
“伪纪录片”,或称“仿纪录片” ,英文名称是mockumentary,也就是mock和documentary的结合,其本质是故事片,虽然它和纪录片一样都记录着真实的生活,但实际上却是虚构的。《秋菊打官司》和《一个都不能少》就是典型的伪纪录片。
导演张杨自己说是“真实电影”( Cinéma vérité),这个定位是准确的。
“真实电影”的特点,是直接拍摄真实生活,不事先写剧本,采用非职业演员,影片由固定的导演、摄影师与录音师完成。真实电影仍可归类为剧情片,但它必须最大限度地保证写实性。其中,法国人认为真实电影可以有导演介入,而美国则不允许导演干涉事件的进行。
“真实电影”与纪录片的区别,个人认为还是表现在主题叙事的独立和完整性。
比如《舌尖上的中国》和《他们诞生在中国》都属于纪录片,前者脱胎于电视专题片,结构扁平,叙事性原本就相当弱;后者已经尽量保证到了叙事主体的延续性,但还必须要兼顾地域的广阔和物种的丰富,且野生动物的自然生存状态本身无法支撑故事片的要求。
简单讲,二者的区别就是有没有一个完整的故事。
所以,11个人,历时1年,完成2000公里的朝圣之旅,《冈仁波齐》在题材上先天性具有“真实电影”的基础,而其可看性,则来自前期对非虚构情节的干预和组织,拍摄过程对细节的瞬间反应,和后期剪辑的美学追求。至于画面和构图的唯美、摄影机位的独特,以及镜头调度的合理得当,则与纪录片和其他片种的需求一致。
强调《冈仁波齐》的“可看性”,而不是“可观赏性”,指的就是其故事含量,而不是视觉享受。
首先,朝圣队伍是有刻意组织的,所以才能集齐生、老、病、死的人生要素,并各种身份的完美搭配。在队伍产生之初,大家自然地陈述了去朝圣的目的,在必要且有变化的场景安排下,影片一开始就显示了对故事性不露痕迹的追求。
其次,以故事片手法对戏剧性场景实现瞬间把握,细节丰富,余韵袅袅。如小伙子与发廊妹的短暂交往,他邀请她一起通行,她说她走不开,他坐在理发的转椅上,低着头,双手紧紧揪着椅子边,眼睛故意看着别处,用全身的力量把椅子转过来,又转过去,那吱呀的声音,怯怯地唱出了18岁的恋情。这是一个足以混淆纪录片与故事片边界的镜头表达。
零距离的平视视角,无猎奇、无煽情、无说教、无传道的零添加叙述方式,更聚焦于表达事件本身,像徐徐展开的卷轴,平静地缓缓横移出令人震撼的传奇:孩子在路上出生;虽然拖拉机被撞毁,但绝不责备那名急着赶路的司机;老人在途中故去,把他送上天葬台……
110分钟的片长,毫无单调沉闷之感,内容、节奏、细节与信仰、生活、情绪,相互对应,不动声色地完成其作为一部宗教题材“真实电影”的可看性。
其中,电影语言的极度克制,奇妙地凸显出一种温暖的深情。
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而鸟已飞过。
朝圣是原因,是目的,更是过程,它已经成为生活本身,也即成为叙事本身。
在表现“朝圣”这个相对陌生和沉重的主题时,它像一封动人的情书,只是通篇看不到“我爱你”。
PS:《冈仁波齐》上映6天,票房1244.6万。豆瓣评分7.7,烂番茄新鲜度100%。被认为是今年以来最好的国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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