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评介|《大众力学》:暴力常态化的背后……

文/王栩

(作品:《大众力学》,[美]雷蒙德·卡佛 著,小二 译,收录于《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译林出版社,2010年1月)

在犹如叙写生活即景的这篇小说里,作为读者的我们可以从中看到一个恐怖的场面。一对男女在争夺一个婴孩。他们对婴孩大力拉扯,使足了劲。在来自两个成年人的力量下,一句开放式的结尾,让叙述然而止。

“这个问题,就以这种方式给解决了”。读者可以在想象中给悲剧的诞生设定各种结果,诸如婴孩坠地身亡,婴孩的双臂被拉断。可它们对理解这篇小说并无任何帮助。卡佛做这样一篇小说的目的不在于引导读者去解开所谓的结果之谜,而是从中透视出潜藏在读者,亦即我们身上那个叫做“暴力常态化”的恶魔是如何控制了我们并将其无意识的施与在日常情形里的。

小说里的这对男女肯定相当年轻,还没有做好认识婚姻、认识生活的准备就有了孩子。孩子并没有让两颗年轻的心进一步成长,因为孩子一出生他俩还在闹得不可开交算不上成熟的表现。

这对男女的闹在他那一方表现的相当决绝。在变了天的早晨,他就在往箱子里塞衣服。头天晚上的争吵让他余怒未消,第二天早晨怀着一腔恨意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他心里的恨是坚定的,没有消退下去的迹象。相比他坚定的恨意,她那一方的恨则在这天早晨出现了稍许的弱化。

看见他往箱子里塞衣服,她把一句话说了三遍。“你走了真让我高兴!”说头两遍时,她是真的硬起了心肠,为他就要离开感到如释重负般的高兴。因此,她要把自己对他的恨示威般加以释放。没有得到她预想中的回应。“他在不停地往箱子里放东西”。他不想回应她,铁了心的不想以回应的方式重新开启新的争吵。这让她失望之余,把同样的话说了第三遍,“你走了我真是太高兴了!”然后她哭了。她心中的恨意有了片刻的弱化,为自己不再获得和他争吵的可能。他们之间真的完了。

放在床上的婴孩的照片让她心中弱化的恨成为上一分钟的记忆。一旦她把这股恨意坚定下来,她表现的比他更为决绝。她拿起照片,在他“把那个拿回来”的要求下,冷漠地命令他滚出去。他自己会走,用不着她来驱赶。走之前,他巡视了一下卧室,绝非留恋,而是检查一遍自己还落下了什么东西。他不会再回来了。

他要带走婴孩,那是他的孩子。那也是她的孩子,她不会让这个婴孩离开自己的怀抱。他们就以比既往的争吵更为激烈的方式开启了新一轮的撕扯。他们互不相让,对婴孩进行抢夺。就像他们从前做过的那样,非要在争吵中见到一个输赢立判的结果。这个结果是他们能否在两个人的关系中处于主导地位的先决条件,也是作为读者的我们看来,对生活推而广之所赋予的某种意义所在。

小说里抢夺婴孩的这对男女并不认为自己是在施与暴力,可他们就是在暴力意识的驱使下干着这事。“暴力常态化”让他们关注的不是婴孩的归属,而是谁输谁赢。他们都想赢,谁都不想输。他们各自抓住婴孩的一只胳膊大力拉扯,原本应当倾注在婴孩身上的父爱和母爱全然不见,再没有比这更为醒目的证据来说明他们不顾一切的输赢心了。他们不会放手,哪怕在经受着成人的力量拉扯下尖叫的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它像极了我们所熟悉的生活里与之相类的情形。

大众力学,代表了和力量相关的概念。从文学写意的角度来理解它,当是普遍存在于我们意识深处,却不会被我们将其当回事般的对力量的展示。这种展示属于下意识的行为,不会引起我们的注意。小说里抢夺婴孩的男女,他们在意的是争吵后关于输赢的结果。为了实现这个结果,具体施与在争吵中力量的强弱不是他们有兴趣在乎的事。

不在乎暴力输出的后果,只为得到自己是最终赢家的满足,它成了我们存在于世的唯一目标。这个目标就跟《大众力学》的结尾一样,有着太多难以预料的开放式结局。在他和她各自抓住婴孩的一只胳膊这幕场景里,卡佛明确地暗示出,不忍孩子受伤而放手虽说符合父爱或者母爱真情的流露,可他和她用尽全力拼命地拉扯婴孩,以期获得最终的胜利才是人性基础上内心真实的需要。

需要一场又一场的胜利来证明“暴力常态化”是我们意识深处的金科玉律,这是我们为了赢而抢夺一切的动力。这里的“一切”大概率会如小说里的婴孩那样毁于我们的力量(暴力)下,可我们仍然会乐此不疲的受“暴力常态化”意识的裹挟为存在于世的开放式结局做出不同的诠释。

2023.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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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ichengx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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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TechF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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