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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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簌簌而落,我站在这条黯淡的宫道上,听见遥远的宫墙内此起彼伏的笑声,听见她们踢着毽子,恣意玩乐……

而我,终于活成了这偌大的后宫里最孤独的影子。

待我赶到重华宫时已是子时三刻。

殿门深锁,门口连个侍卫都没有,夜色如墨。

我以眼神示意侍从撞开殿门,果不然,那门如无风落羽,飘然自开,侍从们都毫无预兆地摔得七仰八翻。

我凝眉敛目,沉沉叹了口气,正了正鬓间华美珠钗,信步而入。

殿内昏沉,几盏油灯,光影逡巡地打在案前那个白衣男子身上,只见他面色微绯,眸光缱绻,盯着手中的半盏残酒,愣愣出神。

"来了?"看到地上人影绰绰,他淡漠的唇边不禁勾出一抹笑,"孤说过,只要你肯来见孤,孤就罢兵,瑟瑟,我对你,未曾食言!"

我缓缓走上前去,见他微微抬眸,面若冠玉,丰神俊朗,已不再是昨日青涩懵懂的少年模样。

我伸出手掌,白落羽立刻会意,取下随身配剑倾身递交于我。

苏辞淡淡瞥了一眼我扔在他面前的宝剑,随后眼中划过一丝笑意:"怎么,就这么想我立刻死在你面前?"

我叹息了一声,眼眶里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出来,一滴,两滴,我连擦,都来不及擦去。

他站起身来,缓缓走到我面前,抬起袖子,轻轻拭去我挂在脸颊上的泪珠,他衣袖上温热的酒气在我的鼻尖不断萦绕着,让人好生沉醉。

"快别哭了,这都是快当太后的人了,也不怕被人笑话了去。"

我猛地反应过来后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心内凄然,冷笑道:"笑话?难道你不知道吗?拜你所赐,我早就是一个笑话了,呵呵,太子殿下……"

"瑟瑟……"

"你若再敢直呼本宫名讳,本宫便改变主意,不会让你死得这么痛快!"

"你……真的如此痛恨于我?"他的眸底深处忽然涌现出无限的苦痛,似有一丝光亮缓慢地暗了下去。

"你我之间在你当年求娶我的那一刻,已经结束了,而今何必假装深情,你是作践自己,还是来恶心我?"

他闭上眼睛,长睫微颤,眉心抖动,似乎在忍受着某种巨大的苦痛。

忽然,自他唇角处渗出暗淡的一抹血渍。我顿时大惊失色,不顾一切的冲上前去一把扯住他衣襟,大声呵斥道:"这样死,太便宜你了,你给本宫挺住了!来人……传太医。"

我咬牙切齿道。

苏辞忽然轻轻笑了一声,摇摇欲坠的身子忽然倾过来,把我牢牢抱进了怀里。

"瑟瑟……你杀了我是对的……是对的……当年,是我没保护好你……是我……没……保护好你……"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就已经浑身颤抖、吐血数升,所以,我竟然,不忍心,把他推开了!

我叫赵锦瑟,赵国国君最小的公主,皇后姜氏之女。

七岁生辰宴,在阖宫欢庆,灯火阑珊之时,我见到了一个小男孩。躲在一隅偏角啃半只烧鸡,瘦小,孱弱,脸色蜡黄,却目露澄澈之光。

他正蹲在一株梨花树下,边啃烧鸡边出神地看蚂蚁搬家。我轻手轻脚地溜到他身后,也跟着默默看了一会,顿觉没意思。便跺足道:"唉,好没意思!"

他明显被我的话吓了一大跳,瞬间跌倒在地连连往后闪躲,眼神里显出惧怕的模样。

"你为何怕我?"我摸了摸脸,"本公主长得难看吗?"

他还是静静地盯着我,黑黑的眼珠一动不动,像一对漂亮的黑宝石。

"公主,公主!"乳娘跑过来,一把抱起我,"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跑到这里来,害得老奴差点挨了板子。"

我趴在乳娘肩上,望着伫立在花树下的小小少年,他一身素白单衣,在春寒料峭里,显得那样孤单,那样落寞。

我小声在乳娘耳边问:"他是谁呀?"

乳娘皱了一下眉头,笑了笑:"我的小公主啊,不要管他,他就是个小乞丐。"

小乞丐吗?

可是,据我所知,这个在皇宫里"行乞"的小孩,既不是冷宫里的落魄皇子,也不是宫外的野孩子,却能来去自如,没人约束,没人在意。很多时候,听说,他又偷了御膳房的糕点,被追得满宫满院的打。还被贵妃的狗咬过几次呢。

好奇心驱使我一步一步地接近他、挖掘藏在他身上的秘密。

于是在一天深夜,我悄悄起身,吹灭了寝室的蜡烛,借着黑暗和夜色的掩护,找到了蜷缩在梨花树下的他。

"喂。"我踢了踢落花满身、睡得正香的男孩。

他陡然一惊,猛地睁开眼睛,月色朦胧,照着他蜷缩的小小身子和一双瞪得大大的,充满防备的眼睛。

我蹲下身来,目光与他平视,缓缓伸出右掌,掌心是一块黏糊糊、湿糯糯、已经被我的体温软化了的,芙蓉糕。

他愣了愣神,滚动了几下喉结,还是没敢伸手来接。

"吃吧,没有毒的。"我递到他唇边,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把糕点吃了下去。忽然有几滴温热的液体,留在了我的掌心。我分不清那是口水,还是他晶亮亮的眸子里,大颗大颗滴下的泪。

"你叫什么名字?"

"我……"他抹了一把眼泪,终于开口哽咽道,"我……我叫苏辞。"

"喂……苏辞。"我坐在太师椅上,摇头晃脑地念诗,趁着太傅低头饮茶的空隙,便轻声唤他。

而彼时他已是我的伴读书童。

自从那次月夜相识,我就去求父皇让苏辞住到我的满月宫来陪我读书。

起初父皇不肯,可能顾忌到他的身份。堂堂陈国太子,沦落到给人当伴读,我想父皇宁愿继续把他晾在皇宫当个小乞丐,也不愿意落人口实的。毕竟,苏辞作为质子,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两国邦交大事。

奈何父皇最终又答应了我,我想不仅仅是对我的溺爱,他应该考虑到,以苏辞的年岁,也应该读书识字了。

他安静的低头写字,一头墨发被一根玉簪束起,露出白皙的额头,浓黑纤长的睫毛低垂着,偶尔,像蝴蝶展翅般扑闪一下,对我的话,却仿若未闻。

哇,这个小乞丐打扮起来,还真有几分雍容华贵,翩翩贵公子的味道。

我不禁有几分呆滞,不料手肘一滑,墨水倾了我一身,手中的兔毫笔也很不客气地从我脸颊滑过,只觉得面上一凉,再抬起头。发现周围安静得很。太傅原本在喝茶,再抬头间,一口茶水直接喷了我一脸。太傅也毫不客气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似乎有感染力,四周那些原本隐忍的声音却再也忍不住了,大殿内顿时笑声四起。

我……

我特别委屈,可是此刻发火,似乎有失风度的,毕竟大家都笑得那么开心嘛!

就在这时,我的身边忽然多了一人,我抬头,撞在一双幽静清澈的眸子里,他面色如常,唇角微启,只低声关切地问道:"公主,你没事吧?"

接着他伸手入怀,取出一方帕子,为我轻轻拭去额头水珠,才微笑着对我说:"刚才太傅令我作诗,我太投入了,没听清楚公主的话,原是我的错,害公主出丑,公主恕罪。"

我的脸颊不禁微微有些发烫,低头不语。

太傅此刻也觉得自己反应过激,立马轻咳了一声道:"散……散学吧……"

"苏辞,太傅命你作的什么诗啊,我看看。"我蹦蹦跳跳地走到他面前,他却一把抓起桌子上的诗稿揉在手心里,面上只是淡笑,却不语。

"小气鬼。"我朝他做了个鬼脸,便被丫头拉去换衣服了,转到门口走廊处,我偷偷回首,正看见他背对着我,张开手,把攥在手心的纸团丢进了废纸篓。

他不知道的是,不久后我又遣了回来。把纸篓翻了个底朝天。苏辞的字,总是有很高的辨识度。我从来都不知道,一个男孩子,可以把字写得如此娟秀好看,简直行如流水,落笔如烟。

展开那张皱巴巴的宣纸,墨香浓郁的几个字就这样赫然入了目,是卢照邻的《芳树》。

"芳树本多奇,年华复在斯。

给翠成多幄,开江满故枝。

凤归花厉乱,日度影参差。

容色朝朝落,思君君不知"

我的心被吓得怦怦跳,连忙把它揉搓成团再次投入了废纸筐。

这要让太傅知道了,还不把他手打残了。

太傅的命题叫《有所思》。

是让他思国思民思社稷的,你看,他思了个啥?

但是,最近太傅所授骈文正是卢照邻的《杨明府过访诗序》,这样看来,关联到他的《芳树》似无不妥。

可是。

他在心虚什么?

而我,又为何耳根子发烫呢?

昭和五年,苏辞被安排去上书房做太子伴读。因为女大避男的缘故吧,更因为父皇对他,总有自己的一番考量。毕竟,他还是陈国的太子,万一哪天,成了国君呢?

这么一想,与其放任他,还不如栽培他更划算。

所以,我很少再见他,直到那一日。

我在御花园的那株梨树下偶遇他!

已经十五岁的少年,依旧英俊的容颜,却多了几分岁月清浅的味道。

我停住脚步,怔怔看着他。他的脸颊上显出浅浅笑意,微风徐徐,吹落些许花瓣,片片纷飞如蝶,而他一身白衣胜雪,飘逸如仙。

"公主。"他远远朝我微笑。

"苏辞!"我欢欢喜喜地跑到他面前,却在距离他一步之遥地,几不可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我懂,礼不可废,女大避男嘛。

而我是没心没肺惯了的。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手:"你怎么都不来找我了,苏辞,我……”

他一惊,下意识得想抽回手,手心潮热。但是半晌,却轻轻反握住了我的手。

现在倒轮到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我可能要回去了……"他的声音清凉如水,墨黑的眼眸中似有星辰闪烁。

"回……回去?"我有些疑惑,却马上明白过来,"你是说?"

"是……所以……来跟公主道个别。"

我低下头,瞬间无语凝噎,思绪纷乱,莫名的愁绪涌上心头。

苏辞放开我的手,轻轻叹息:"母后病重,父皇不思朝政,我……可能要尽快回国,稳定政局。"

"可是……你还回来吗?"我傻傻地问。

他转过身来,月华下,他柔和的目光如水一般温柔,半晌,只伸出一只手来轻轻地摩挲着我的头顶道:"傻丫头……再见……"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他迈开步伐,一步一步地离开,如风般掠过夜色微凉,心头忽然涌现出无数复杂的情绪,我不知道那些情绪里都有什么,那么多纷繁杂乱的心绪只凝聚成一种感觉,那就是——

他要走了,我可能永远都见不到他了。

于是,我眼眶一酸,往前跑了几步一下子从身后抱住了他。

“凤归花厉乱,日度影参差。

容色朝朝落,思君君不知

……”

他的身子微微一震,随后两只温热的手掌轻轻地覆盖在我的手背上。

"锦瑟……你……"

"你当年抄写这首诗时,心里想的是我吗?"我的眼泪不知不觉打湿了他温热的后背。

苏辞转身看着我,目光定定,眸色由浅入深,随后把我揽入怀中,笑道:"那好,等我回去,稳定朝局,便把你娶回去,可好?"

"真的?什么时候?"我推开他,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顿时僵在了原地,他的眼睛也太好看了吧,好看得像清澈的湖水一样。

“等陈国的绿梅绽满枝头,我会亲自摘上一朵,向你求婚。”

他深邃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俊美的脸颊忽然缓缓靠近我,四目相对的炽热感,让我的脸颊变得滚烫滚烫,心也不禁跳动得厉害,隐隐像在期待什么。而他却忽然笑了笑,抬起手来,在我的鼻梁上轻轻地刮了一下。

昭和七年,父皇收到陈国的一纸和亲书,犹豫了很久,还是把我叫到了跟前。

"瑟瑟,你觉得那陈国太子怎么样?"父皇表情有些凝重。

"女儿不知。"我低下头搅动着手指,脸颊泛红。

"不知?没关系,只要你不喜欢,父皇可以不答应,陈国虽大,咱们兵强马壮倒也不怕他们。"

"这……这不好吧?"

父皇诧异地抬头看我,看得我的脸又莫名其妙地红了起来。

"哦?"父皇放下手中的婚书,慈爱的笑容在明晃晃的光线里漂浮,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也对,我的小公主长大了呢!"

"可是在父皇心里,你还是那个,爱哭爱笑爱撒娇的小丫头。"

父皇把我揽在怀中,喃喃自语:"只要我的小公主高兴,要摘天上的月亮,父皇都会双手捧到你面前,可是要你嫁那么远,却让为父我……很是不舍啊!"

我的鼻子也有些微微发酸,靠在父皇怀里,而那个时候我真的以为,我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公主。

嫁车在幽幽古道上颠簸流连,长长的送亲队伍蜿蜒似河。

父皇几乎把他的半壁江山都送我做了嫁妆。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侍女桃儿坐在我的身旁,手捧《诗经》,美目流转,巧笑嫣然。

"公主,难道这不是陈国太子的心里话?"

"住嘴,你这个讨人厌的丫头!"我用手指狠狠地戳着她的额头。

桃儿边躲边讨扰。

就在我们打打闹闹欢天喜地的时候,我的心,却忽然埋上了一层阴霾,不知何故,没有源头。

"公主,你怎么了?你的脸色有些不好!"

桃儿为我抚平因为打闹而褶皱的嫁衣,脸上露出隐隐的忧色。

"桃儿,叫他们停车,本宫心里有点发闷。"我捂住胸口,胃里忽然翻江倒海起来。

"停……停车……公主需要休息……"桃儿刚说完,我便吐得昏天暗地……

一片黄沙在此刻忽然铺天卷地而来,吹掀了我的轿帷,吹散了我的鬓发,噼噼啪啪的沙石迎面而来,弄得我胳膊上,脸上一阵刀割般的疼痛。而轿外的马嘶和风鸣也异常悲壮。

这是遇到了罕见的边关"黑风暴"了。我曾听赵国的术士说过,但凡女子出嫁,遭遇"黑风暴",主大凶。

桃儿看出我的心思,马上抚慰我道:"公主,不要想太多,公主所嫁乃心爱之人,承上天恩泽,不会有事的。"

我眺望着渐渐远行的黄沙,一望无际的戈壁,心情一度复杂。

"公主!"

马车外是护卫头领白落羽的声音:"前方有一队人马说是陈国太子的人,特来恭迎公主。"

我心头一喜,把原本的抑郁,彷徨,担心,焦虑,全都抛到了脑后。

"回公主,太子殿下在十里坡等候公主大驾。"来使恭敬行礼道。

十里坡……

苏辞果真来接我了吗?我表面波澜不惊的点头应允,转身回到娇内便和小桃抱到了一起,抑制不住的兴奋与雀跃。

三年不见了,苏辞,你还好吗?不知道见到你的那一刻我该说什么?你……还能认出我吗?

对了,陈国的绿梅,开花了吗?

十里坡是一座行宫,一般用来招待各国来使,苏辞半道劫新娘这事虽然让人很费解,但是身在幸福中的我却没有感到丝毫的不妥。

驿道两旁杨柳依依,莺啼鸟鸣,其静如画,其美如诗。

血红的玫瑰花瓣一直铺到正殿门口。我逶迤拖地的绣凤嫁衣沾满花香馥郁。一步,一步,步步生莲。

却始终没有看到我的新郎。

入夜,红烛灯摇,室内一片安宁祥和,宫女们来回穿梭忙碌,谁也不搭理谁,只有我和桃儿一脸迥异,相对无言。

"喂。"桃儿抓住一名小丫头问,"你们主子呢?"

小丫头一脸惶恐,眼神畏惧,刚抬起头对上我逼问的目光,立马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奴婢不知,公主赎罪。"

我的心弦在一刹那猛然绷紧,我立马疾步上前抓住桃儿的手,声音里已有了几不可闻的微颤:"事有蹊跷,桃儿,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

桃儿心领神会的与我刚跨出门槛,就有两个侍卫横在我们面前,礼仪俱全,但语气生冷:"公主殿下稍安勿躁!"

"大胆!"桃儿上前一步,却被对方大力推了回来,直推得几个趔趄摔倒在地。

"桃儿!"我惊惧万分,"来人啊,白落羽~"

我震惊地看着眼前面露寒霜的两人,竟被一步步逼退回殿内。紧接着殿门被人从外面"咣当"一声狠狠关上了。

我与桃儿互相隔着门哭喊着,却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大殿内忽然很冷,很冷。哭累了,我便抱膝靠着墙壁,困意袭来,我的眼皮快撑不住了……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苏辞白衣胜雪,微笑如风,就那样温情脉脉地看着我。

我走上前抓住他的手:"苏辞,你不要再和我开玩笑了,我……我有点害怕……"

谁知,苏辞在听到我的话以后,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冰冷与陌生,他狠狠甩开我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不顾一切地追上前去,却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个趔趄。

我一个冷颤便惊醒过来,看见空寂的大殿依然空寂,无数红烛被点亮,照得室内如同白昼。而就在这时,一个人出现在我的面前……

来人,大约四五十岁,头戴金冠,一身绣着沧海龙腾图案的明黄色长袍,身躯凛凛,神情肃穆。一双宛如寒星的眼睛里透着让人不容抗拒的威严。

就算我是傻子我也猜出来了,对方应是陈国的国君苏琰。

我慌忙扶着身后的墙壁想立起身,却不料脚下一滑欲再跌倒,对方却忽然横跨一步扶住了我的胳膊,就在我慌神的瞬间,他已经打横将我抱在怀中。

我大惊失色,立刻挣扎起来。

"你这个流氓,你放开我,我是你儿子的太子妃,你敢这样对我……"

谁知我越是挣扎,对方越是兴奋,原本冷傲的脸上忽然多了一丝淫邪的笑,他的脸缓缓靠近我的唇,嗅了嗅,一副陶醉的模样:"嗯……香……"

我顿时大窘,心跳如雷,心中有片阴云却在这时慢慢散开,绝望如开在深渊里的花,枯萎、颓败。

我是赵国最高贵的公主,如开在雪山之巅最圣洁的莲花。

宁愿一死,不可苟活。

所以,当他把我放回床上,欲做下一步动作的时候,我已经用一根金簪子抵住了自己的喉。

皇帝老儿只淡淡看了我一眼,冷哼一声:"想死?可以啊,如果你死了,朕的边关军队将立马杀进赵国,让赵国的万千无辜百姓全都为你陪葬!"

我手中的簪子缓缓滑落在地,心如死灰地喃喃开口:"我要嫁的是陈国太子苏辞,你的儿子。你罔顾人伦,配当一国之君吗?"

苏琰俯下身子,紧紧逼近我的脸,在我耳旁呼着热气:"自从朕在辞儿的书房看到公主的画像,公主就如同神女般夜夜入朕的梦中,而今朕终于得偿所愿……”

他的一只大手抚上了我的肩,缓缓褪下了我的嫁衣:"你要什么朕都给你,太子他与朕并不同心,你嫁给辞儿,可能永远只是个太子妃,而嫁给朕,朕要封你做贵妃……"

他粗暴地扯掉我的衣服,然后欺身压了上来,如同猎豹觅食一般侵犯着我的身体。

我咬破了嘴唇,屈辱地承受着这一切。

殿内的光影忽然变得暗淡,朦胧的烛光里,我仿若又看见了苏辞,他微笑朝我伸出手,仿佛在说,锦瑟,快看,绿梅开花了!

苏辞……

你个骗子!

待我睁开眼睛,已是翌日辰时,锦锻裘被上的抓痕褶皱不堪,钗环亵衣零落一地。殿门忽然被打开,桃儿被人推了进来,在看到我的刹那间,大惊失色,掩面痛哭。

她扑到我床边,颤抖着手为我披上衣服,却唤不回魂游天外,心如枯槁的我。

"公主……你说句话,你说句话好不好,奴婢害怕……公主……"

她的泪,一滴一滴地落在我的手上,身上。滚烫,滚烫。

"桃儿……"我嘶哑着嗓子低低唤她,"为我梳洗……"

鬓云香腮雪,耳着明月珰,冰肌藏玉骨,柳眉积翠黛。

我对着铜镜里妆容精致的女子一笑,转头问桃儿:"本公主好看吗?"

桃儿含泪点头如捣蒜:"好看……好看,公主是奴婢见过的,最美的女子。"

我垂下头,唇角的苦涩一直蔓延至心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呢喃道:"可是,他再也不能要我了。"

此刻,门外忽然一阵躁动。

一个声音如晨钟暮鼓般沉沉的敲响在我的心头。

"让开!"

"太子殿下,这……"

我听见刀剑出鞘的声音,那个男子永远温润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寒意:"若不让开,休怪本太子剑下无情……"

我站起身来,抚了抚鬓边珠花,缓缓走到门口,打开殿门,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朝着那个拔剑之人盈盈一笑,如春日百花,花开绚烂。

"锦瑟……"我听见我的名字自他的唇边溢出,眼神中竟然飘过惊喜之色。只见他扔掉手中的剑,疾步走了上来,把我紧紧拥进怀中,紧到仿佛他一松手我便会消失一般。

我咯咯笑出了声,两只手缓缓放在他的胸膛上,然后猛然用力一推,他毫无防备地被我推倒在地,深墨色的眸中充满着震惊和不可置信。

"滚!"我轻蔑地转过身,竟发现内心平平荡荡,再无波澜。

"瑟瑟……"他疾如闪电般扑过来抓住了我的一只胳膊,却见我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他有所觉地撩起我的长袖。

一处处触目惊心的抓痕,咬痕,吻痕就这样毫无羞耻地展现在他灼灼的目光之下。

我看见他的眸色开始由浅入深,由深到浓,渐渐化作一团愤怒的火焰。

他应该明白了吧,那么,既然如此懦弱无能,还装什么深情不渝?

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报复的快感,忍不住靠近他,盯着他因极度痛苦和愤怒而烧红的眼睛。我垂下眼眸吐气如兰,莺声婉转,字字飘入他耳中:"太子殿下若还想看,可以随我进来,我全身上下全是哦。"

他如遭雷击般放开我,整个人往后退了好几步,眼中除了震惊和愤怒之外,更多的是心痛。

"苏辞……"我最后一次望向那个锦衣玉冠的男子,却又似乎触动了内心的某根弦,竟不期然地湿了眼眶,于是,我强迫自己紧握双拳,终于硬生生地把泪水逼退,漠然冷道,"你,可真没种……"

白落羽浑身是血地匍匐在我脚下,气息奄奄,面无血容,他缓慢爬行到我脚边,抬起那双虽无神却清明的眸子泫然道:"公主,属下护驾不利,请公主赐死!"

我低下头,望着这个自我十岁起就一直跟着我的护卫,就在刚刚,我才把他从暗狱里解救出来,谁知道,他已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是谁对你动的私刑?是狗皇帝?还是太子?"

"是……太……太子殿下……"

我的脑袋在那个瞬间轰然作响。虽然早有预感,但是在得到白落羽亲口证实时,还是难以接受。心口仿佛插着一把刀,连轻微呼吸都会疼到窒息。

“那晚,在下原本是要冲进去救公主,忽然出现一批蒙面高手,自称是太子的人,还说……”

白落羽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才道:“还说,太子要保的是江山,让小的……不要多管闲事……”

我愣愣地往后退了几步,软软地瘫在了地上。

在他装模作样的深情下,我何尝没有抱着一丝侥幸?

我宁愿欺骗自己这一切都是误会。

即使,即使在经历过那样非人的折磨时,我依然相信他,觉得他一定可以带我走。而今,我真的没想到。他真的就这样放弃了我!

"公主!"桃儿在我耳边低唤,让我瞬间回过神来,我抬手抹了抹眼角泪痕,垂眸对白落羽道:"想立功吗?"

白落羽黯然的眸中忽然飘过一丝困惑。

"听好,只要你帮我,荣华富贵、高官厚禄,都是你的!"

我正式被册封为妃,成了陈国后宫百花园里最特别的一朵。

或许是自知理亏,或许是对我母国还有忌惮,又或许是出于一种补偿心理吧。苏琰确实待我不薄,短时间内对我有求必应。我想,我是有当祸国妖妃潜质的。

我表面上讨好君王,私底下便让白落羽四处活动,笼络朝臣收买人心。不到一年功夫,朝廷上下势力便已只剩两个派系——太子党和贵妃党。

哦,对,我又位升两级,从二等宫妃,摇身一变成了皇贵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因为我,怀孕了。

我仍记着那天下着大雪,太医在诊断完我的喜脉后满脸谄媚地笑:"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娘娘怀的恐怕是个小皇子呢!"

"是嘛!"我极为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抬眼望向窗外,鹅毛大雪正纷纷扬扬地从天而降,遥远的山脉和近处的园景都被一片茫茫雪白所覆盖。

"桃儿,听说陈国有一种绿梅树,只有在下雪时才会开花,是真的吗?"

"是的,娘娘,绿梅在茫茫雪域争相开放的奇观可谓天下一绝!"自幼在陈宫长大的小宫女蕊儿抢先一步道。

"是嘛?扶本宫过去看看吧!"我伸出手,蕊儿的手刚触碰到我却被桃儿凶狠地一把打落。

我扶着桃儿趿着雪,在白茫茫的天地间行走,寒风吹着落雪,使我辨不清方向,但不远处有一片生机盎然的绿色却不其然地出现在眼前。

那绿色,绿得妖娆,绿得耀眼,像一团燃烧的绿色烟火,更像穷途末路之人在苍茫荒原里忽然发现的一片绿洲。

“等陈国的绿梅绽满枝头,我会亲自摘上一朵,向你求婚。”

耳旁忽然响起一个男子温润似水的声音。

我不自觉地加快步伐,心跳疾快,一把推开桃儿,提起裙裾飞奔而去,吓得身后的桃儿蕊儿一齐大喊。

可是,快到绿梅林时,远远的,却忽然停住了脚步。因为我看见原来已经有人提早一步来欣赏这一片奇观了。

"殿下,你看这绿梅好看,还是臣妾美?"我听见一声娇滴滴的声音。

"当然……是你美……"

我看见在一株绿梅树下,依偎着两个人,男人墨发束冠,白衣蹁跹,女子秀丽端庄,软玉温香。

我的指尖忽然颤栗起来,不可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直到踩到了身后的一截树枝。它很不识趣地发出"咯嘣"一声脆响。

那静默如画的一幕忽然被打搅。当他们回头时,我发誓,我真的希望自己从不曾踏足这里。

"啊……"女子惊呼一声,慌忙下跪,"臣妾参见皇贵妃娘娘,娘娘万安!"

苏辞却漠然站定,负手而立。和他目光交汇的刹那,我竟然诧异的发现,内心深处的那份惊悸,依然存在,它已深入我的骨髓,与我的生命一起跳动。

我知道,我不该撞破这一切,我知道此刻的我应该尽快逃离,或装得若无其事,或像舞台上的戏曲人物,带着脸谱化的微笑,让女子平身,并且以胜利者的姿态昂首离去。

我预设过所有的遇见,却从没有哪一个像现在这样的,狼狈。

我竟然杵着一动不动,面颊滚烫,心神难安。

苏辞低下头,搀扶起仍旧跪在冰冷雪地里的女子,柔声道:"绿珠,起来吧,地上凉。"女子惊惧地看了我一眼,为难着不敢起身。

我知道,此刻我若再不做声,便是有意责难了,便也轻轻笑道:"殿下让你起身,你看本宫做什么?这个大礼,本宫可承受不起。"

苏辞抬起眼睛定定看向我,眼神中再次露出复杂的神色,只见他转过身,就在我以为他即将离去之时,他却从最近处的梅枝上折下一支绿梅,白袍绿梅沐浴在早春的阳光下,宛如画中仙人,美而不俗。

只见他一步步向我走来,无视身后女子的惊异,把那枝绿梅递到我眼前。

他的唇角绽放出一抹与梅花一样的幽然笑容,他说——

瑟瑟你看,绿梅开了!

他的笑容忽然凝结在唇角,眼角隐现出淡淡一缕伤感,随着一阵冷风袭过——

绿梅便自他手中吹落于雪地。

他垂目凝视着那融进白雪中的绿意,而我却鲜明地自他唇角,窥见一丝落寞苦笑。

随即他转身牵起绿珠的手,像一抹掠过枝头的风雪,从我身边,盈袖而过……

这个男人啊……

总是那么温柔,温柔得像一把精致的刀子,总在你不经意间,轻而易举地切断你的命脉,割断你的喉咙。

我紧紧地闭上眼睛,强行把悲伤按下,等到桃儿匆匆赶过来握住我手时,才惊觉我的手在颤抖。

“桃儿!去给本宫查。”

“查……什么,娘娘?”桃儿目视我发青的唇色,战战兢兢地问。

“那个叫绿珠的女人!”

景和五年,准太子妃萧氏绿珠忽发急疾暴毙于丞相府,太子身后最大的党羽萧相一派很快分崩离析。

朝局两派纷争的风向已开始倾向皇贵妃赵锦瑟。

景和十年,我的儿子五岁了。皇储之争的戏码依旧每天在上演。

只是这么多年,白落羽在朝堂的野心和权力日渐膨胀。

等到他把一块赤金兵符递于我手中时。太子党的势力早已经日薄西山。

缠绵病榻多日滴水不沾的苏琰也被我幽禁于乾坤宫。

我成了陈国史册上第一位垂帘听政的,皇贵妃。

隔着重重珠帘,我隐隐绰绰看见那个身影,温文尔雅一字不吐,安然跪下接受了废太子的诏书。

然后伏地叩首,萧然离去。

……

“娘娘……”

寿康宫内,白落羽大步而来,一身甲胄透亮,眉目清冷,犹如那一树寒梅,傲骨凝霜。我斜倪一眼他道:“白将军,所为何事?”

我歇在塌上,侧着身子看一卷兵书。

“回娘娘,皇城周围忽出现大批东宫六率,气焰颇具嚣张。”

“嘁~”我嗤笑一声道,“难道还有白将军不能解决之事?”

“可……废太子势力在朝堂盘根错节经年,想要彻底拔除,绝非一朝一夕,除非……”

我心里一跳,已然猜测到他所思所想,便轻叱一声:“不可!”

可是我绝对没有料到,白落羽竟假传我的懿旨,赐了苏辞一杯毒酒,在我赶到重华宫的前一脚,苏辞已含笑饮尽。

“你是不是傻,明知道有毒你还喝?”我抱着苏辞,恨意深入骨髓。

“瑟瑟……”他埋首在我颈间,“当年欠你的,以命还你……”

他挺翘的唇角兀自勾出一抹苍凉的笑,鲜血从他口中源源不断地涌出:“呵……只是,太后娘娘,每年飘雪日,可否在孤的坟头,插上几枝绿梅,让孤知道,太后娘娘……岁岁……平安……”

“不,你休想,我赵锦瑟永生永世都不会原谅你!”

“瑟瑟~”苏辞的手渐渐垂了下去,他就这样在我的怀中睡着了。

我抱着他冰冷的身体,在东宫坚硬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整整坐了一夜,把多余的眼泪流得一干二净。

从那以后,我这一生,再也没有眼泪可流了!

景和七年,陈景帝苏琰薨,我儿苏煦即位,册封我为皇太后,封白落羽为云江王,与我共同协理朝政。

这年,我才二十七岁,拈花簪鬓间已呈丝丝花白。

寿康宫中静得仿佛一潭死水,唯闻午后的风将殿外那株绿梅枝叶吹得飒飒作响,恍若下着一场淅淅沥沥的雨。

我抬袖执起一枚棋子,眼前却成一片云雾胧态,神思阵阵恍惚。

“太后娘娘许是乏了?微臣扶您进去休息?”白落羽道。

我抬眸,凝视着棋盘对面的白落羽,他与我同岁,正是风华正茂,而我,却老了!

“落羽。”我淡笑,“你也老大不小了,家中可有妻妾?”

白落羽手中棋子抖落,打在棋盘上,发出清脆一阵响。

我轻笑:“哀家身边有个安和郡主,是云南王的爱女,容色清丽可人,与你极配……”

“太后~”

白落羽起身跪伏,以额伏地:“臣惶恐,臣位卑权轻,恐怕配不上郡主。”

“位卑权轻……”我戏谑,“你还想要什么,你是在怪哀家给你的权力太小?”

“不,太后……”白落羽把头伏得更低,言语中似有犹豫,半日又似乎提起一股勇气道,“其实……臣内心深处一直住着一位姑娘,难以忘怀,臣这一生,只因她心动过一次……奈何……身份有别,臣只能远远瞧着便足矣,丝毫不敢逾越。”

“哦?”我疑惑地再次低眸看他。见他缓缓抬起眸子,雕花窗棂投射的光影晃动在他无暇如玉的脸上,一双漆黑深邃瞳仁似墨色棋子般直扣进了我的心盘上。

“臣年幼便熟识她,看着她长大,如星如月般闪耀,离臣那么近,又那么远……”

“后来,她出嫁了。臣自请作为她的近身护卫,伴她远行,护她一世周全……”

“够了!”我沉声打断白落羽的话。

“太后……”白落羽再次伏地不起,叩首道,“您让臣把话说完,臣原本是想把这些腌臜念头烂在心里,埋进土里,藏进黑暗里。但臣日日夜夜为心魔啃噬,寝食难安……”

“十里坡那一夜,臣亦是被人胁迫,才酿成后来大祸……”

“你说什么?”我瞬间从他的声音里捕捉到异样的讯息,便怒然地走近一步,附身揪住了他的衣领,“给哀家说清楚……”

白落羽自知失言,闭目不肯再说。直到以把他调往幽州永不复京相挟,才从他口中,得知事情的全部真相——

原来当年十里坡之变,苏辞并不在京中,是领了先帝口谕,前往蜀州赈灾。

而白落羽亦被先帝的暗卫组织带走,关进私狱之中,九死一生之际,他只想着我的处境,想着就算是死,也要看到我,平安无事。

于是,他咬碎牙愿意合作,污蔑这一切都是太子所为……

苏辞临终前那杯酒,也并非白落羽假传懿旨,而是……

太子身后的势力并非我想象的那么不堪一击,萧相对我当年令人暗杀绿珠一事,一直怀恨在心,伺机报复,已经联络朝中太子党势力,意欲发动政变……

只有他死了,才能让那股势力,群龙无首,乱成散沙……

所以,那杯酒……

是他为自己准备的,因怕泄露蛛丝马迹,才假借白落羽之手。

他宁愿我恨他一生一世,也要我带着这份恨意,苟活于世!

呵呵,好盘算!

我于寿康宫内静坐了一个时辰,直到黄昏天色暗下来,夜幕的一轮银月覆下寒霜一样胧光。

那些尘封已久的往事便如碧海洪波般向我尽数翻涌而来,将我沉溺在夺眶而出的泪意里。

可惜,我忘记了,我不会哭!

苏辞走的那夜,也顺带走了我一生的眼泪。除了眼睛酸涩朦胧,看不清东西,却是无一滴泪落下。

“太后。”白落羽依旧跪着,那声声呼唤里满是痛惜,“娘娘要保重,想想皇上,他才九岁,还有先太子……”

我回过神,将视线缓慢回落到他面上,唇边扯出一抹薄凉笑意:“白将军,云南王拥兵自重,你可有良策?”

白落羽垂下目来,凝神不语。

“那安和郡主自小便仰慕将军,扬言非将军不嫁,这……让哀家着实有些为难……”

白落羽忽然抬起头来,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直勾勾望着我,我从那双沉寂的瞳仁里看到了秋叶寒霜。

“愿为太后分忧,多谢……太后赐婚!”说着他再次郑重跪拜,向我行了大礼。

我背过身去,闭上眼睛。记忆里忽然闪现那个小小的穿白甲的少年,总是奶凶奶凶地随时横在我面前,帮我抵挡一切风霜雨露。

白落羽。

我竟从未发现这个始终站在我背后的男人,即使我回头,竟也看不见他……

景和十四年冬。

我的儿子亲政了。

我在这偌大的后宫,终于活成了最孤独的样子。

一个大雪飘飞的早春。

我立于一株梅树下,亲手剪下一枝绿梅,偷偷去祭拜远葬城郊的苏辞。

宫车在白雪簌簌的官道上缓缓行着,西风叹息着穿过暮气渐深的宫阙,几片落叶稀疏间歇地飞,掠过院内石阶衰草,飘向鳞次栉比的碧瓦红墙。

我听见遥远的宫墙内此起彼伏的笑声,听见她们踢着毽子,恣意玩乐,打着拍子唱一曲《长干行》——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不禁唇边漾起苦涩笑意。

黄泉深,碧落遥,我要到何处去寻那个与我绕床弄青梅的故人?

也只能奢侈的想一回——

有朝一日,黄泉下相见,终会言笑晏晏吧。

【完结】

欲知后事如何?可查看本文番外篇《落雪如羽》,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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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感冒的梵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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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TechF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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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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