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点白背心的奶奶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一、

  “老马太太快去看看啊，你孙子掉河里了。”屋外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当啷”屋里，传来了水瓢落地的声响，紧接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从屋里窜了出来，朝着人群奔了过去。

    此时，正是阳春三月的东北，在我们东北这个地方民间俗语叫“冻人不冻水”，微风吹过，带来的那种钻心的凉意，还是让人很难挨的。而此刻的老人，只是在慌忙中披了一件单衣，而身上那件蓝点的白背心却与此刻的寒风显得格格不入。

    “老马太太来了，大家快让开。”

      随着人群的窜动，给老者闪开了一条路，而此刻映入老者眼帘的却是不远处的那个小河沟中心正趴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也就是小时候的我。此刻的我半截身子泡在了冰冷的河水里，半只身子蜷伏在冰面上。而就在不远处的冰面上安安静静地躺着小孩的一只鞋子，此刻跟这冰冷天气倒是显得格格不入了。

      “奶奶，快救我啊！”我再也忍受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此刻的老者，掠过了人群，脸色煞白，却一句话有没有说，朝着河面就跑了下来。

    “咔嚓，咔嚓，咔嚓”全是破冰的声音。

    “老马太太你疯了，快回来。”人群再一次炸开了锅。

      可是，此刻的老者再也顾及不上大家的呼喊，毅然决然地朝着我的方向踱了多来。

      没过多久，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就来到了我的面前，而此刻的我要么是被冻傻了，要么是哭累了，伸着小手朝着奶奶够了够，意识就开始渐渐模糊了。只是，此刻的脸早就已经哭花了，在刺骨的寒风映衬下，倒是看不出来个黑红色了。

    意识模糊的我，依稀地记得那天晚上当自己被从冰窟窿里面捞出来到时候，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把周围的冰面染成了血红色，后来自己被抱回来家里，躺在暖和和的炕上。

    逐渐清醒过来的我，闻到了一股热乎乎的香气，紧接着诺大的白面馒头，被奶奶端了上来，只是我没注意的是，奶奶的手上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缠满了白色纱布。我只记得自己狼吞虎咽地吃了三个大馒头。

  “妈，你是怎么看孩子的。我跟秀兰常年在外面做买卖，也没时间管孩子。哎！”是爸爸的声音，过了良久依稀可以听见爸爸在跟谁说着些什么，似乎是在抱怨些什么，可是不知道是谁，对面却一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那晚，我倒是睡得很香，可能是太累了，又受到了惊吓。我依稀记得爸爸的声音消失的时候，那个满头白发穿着蓝点白背心的身影，静静地躺在自己旁边，好像是辗转反侧了一宿。

    而当，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那个蓝点的白背心早就生好了炉子，给我热好了馒头，还有他最爱吃的鸡蛋糕。

二、

    “奶奶，你看，我数学考了一百分。”我满面笑容地朝着奶奶跑了过来。

    奶奶放下手中的菜刀，抻了抻多年的褶子，挤出了一丝微笑，伸手接过了手中的卷子。摸了摸我可爱的小脑袋。

    那一年，我九岁，上小学了，知道心疼奶奶了，没事还知道帮奶奶洗洗衣服，砍砍柴火，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毕竟我的父母还在忙碌于生意，更本没时间照顾这婆孙俩。

  “老马太太，听说你老儿子家也生了个小子，咋没见你过去帮看看呢？”

  “他们家有钱，不像老二家穷，没时间照顾孩子，自己请保姆了，没事。”

    “谁看不出来，你还是稀罕你大孙子。”

    “那对啊，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命根子。”奶奶反而自豪地笑了笑。

    突然一天，我的爸爸急冲冲地冲进了屋里，像是丢了魂似的跟奶奶说了些什么，然后又着急忙慌地跑了出去，我看见奶奶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愣在原地，然后像疯了一样，拿起那个早些年我老叔给奶奶买的手机，也不知道给谁疯狂了打起了电话。

    依稀的从电话中，我似乎也听出来了个所以，原来那天自己叔叔家没满一周岁的弟弟，被保姆带走了，据说是中午就抱出去溜达了，直到晚上叔叔下班，回家吃饭都没回来。

    这一下子，一家子都炸了。连我家隔壁的邻居都炸了，在叔叔家住的小区附近，门卫、树林、楼前楼后全是寻找的队伍，而后我的奶奶也是第一次把我自己放在了家里，出去跟着大家一起寻找我的弟弟了。

    而后来听说，当天自己的叔叔在见到奶奶的时候，也是前所未有地跟奶奶吵了起来：“要不是你心疼你大孙子，不过来帮我们看孩子，我们能找保姆吗？你心里只有你大孙子，还有你这个老儿子嘛。”

    奶奶被怼得哑口无言，只是本来就不直溜的腰又弯了许多，原本花白的头发，在一下午的时间更显得花白了。

    后来，那个抱着弟弟的保姆，在叔叔家小区公园的长椅上被堵住了，据家里大人后来说，好像是当天那个保姆没有跟人贩子接上头，要不然当年我的弟弟可能就真的要被卖到山沟沟里去了。

    后来，听说，那个保姆被送进了派出所。我叔叔家，再也不敢请保姆了，可是奶奶依旧有她心中的执拗，还是不肯去叔叔家，就死死地守在我这里，那一晚据说叔叔跟奶奶又大吵了一架。气得叔叔摔门就走了。

    那一晚，我看见奶奶在洗她穿了好多年的蓝点白背心，洗着洗着我看见奶奶落泪了，我也不知道当时该说些什么。可是，后来很快我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因为当天晚上奶奶蒸了我最爱吃的白面大馒头。

三、

    “奶奶，我被单位录取了。”

    “好啊，好孙子，我大孙子终于有出息了。”说着，奶奶佝偻着腰拿过来毛巾帮我擦了擦满头的雨水。

    原来，那一年，我的父母凭借多年的积蓄，住进了心心念念的楼房，而我也大学毕业，还很顺利地去到了一家国有企业上班。当我得知自己被录取的那一天，冒着大雨跑回来家中，第一时间告诉了自己的奶奶。

    很快，我第一个月工资开到手了，有了自己的工资卡，“1650.32”我看着自己的第一个月工资，不知道又多兴奋，毕竟这意味着自己长大了。

    那天下班，我来到了市场，买了排骨、大虾、熟食等等，回家给奶奶做了顿饭。那一晚我看见奶奶常年积累的皱纹居然笑开了许多，而就在喜极的时候，我看见奶奶落泪了。

    当晚，我心中也说不出个滋味，只是看见奶奶，佝偻着腰把她那多年前买的蓝点白背心又找了出来，好像是缝了缝上面的洞，又放回了包裹中。

    那晚，我看见奶奶睡得很香，可是我却一晚没睡，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我的这只手最近总是麻，好像抬不起来了。”

    那晚，我听见奶奶对我的爸爸这样说着。

    我的爸爸也毫不含糊，马上就送奶奶去了市里最好的医院，像做个全面检查，可是很快不好的消息传来了。检查的结果还没出来，奶奶就被强行的安排住院了。

    而后，我每天白天上班，晚上就去医院打地铺，就这么陪了奶奶一周。

    终于，检查的结果出来了，奶奶的脑干上长了个肿瘤，而且是转移过来的，还不能够切除。

    这一下，整个家族再一次炸开了锅，我的叔叔、大爷、姑姑从四面八方的城市赶了过来，来到了这个城市。

    通过奶奶所有子女的努力，最终跟医院达成了共识，由于奶奶年龄太大了，依据现在的头颅手术，奶奶如果进行肿瘤切除，很可能连手术台都下不来。如果不进行手术，奶奶最多还能活三个月。

    最终，大家无奈地决定，给奶奶转院，陪她度过最后的三个月。

    得知消息的那天晚上，是我的姐夫告诉我的这个消息，记得当时我嘴里喊着不可能，挥拳打了姐夫一拳，后来我抱着自己的姐夫哭了一下午。

    人生有太多的无奈，我虽然无法面对这个事实，可是终究需要面对，于是这三个月，我白天上班，晚上就留在医院，周末更是全身心地陪在奶奶身旁。而奶奶的身体也是越来越糟糕了，甚至后来连大小便都动不了了。

    我含着泪照顾着奶奶，也没人敢告诉奶奶病情的真实情况。

    就这样，在两个月后的一天下午，奶奶的一句话，终于让我泪崩了，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了。

    奶奶对着我的姑姑说道：“我想要一个水晶的。”

    就这一句话，整个屋子的人都哭了，原来奶奶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那天我放声大哭，在医院的卫生间整整哭了一个下午。

  半个月后的一个晚上，奶奶悄然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没有一句话，没有一个声响，就这么走了，当晚，我整整地哭了一宿，就这么在医院陪了奶奶最后一宿。

  三天后，按习俗应该进行火化了，我反而在这天格外的勇敢，只是面无表情地跟着送行的队伍。终于，在所有典礼都结束的时候，奶奶被推到了炼炉前，望着熊熊的烈火，我却舍不得离开，因为我还想多看奶奶一眼，谁也劝不住。

  可是，当奶奶被推进炉子的那一刻，我再也控制不住了，放声大哭，并喊着奶奶的名字。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晚上我回到自己的家中，六神无主的躺着，突然看见了那个奶奶一直留在身边的包裹，我不舍得打开了它。

    里面藏着不少针线，居然还有我小时候玩过的一些玩具，而那件蓝点的白背心就那么静静地躺在最底下，当看到这时，我再一次泪崩，抱着那件奶奶留下的蓝点白背心哭了好久好久……

四、

    清明缅怀奶奶！

                    仙

春风起，刺骨寒，连绵阴雨天同叹。

夜漫漫，无心安，耄耋老人永长眠。

忆往昔，梦童年，丝茶煮饭绕心酸。

老吾老，谁人烦，眼前之人最可怜。

老终至，早登仙，含笑再落凡尘间。

（值清明之际，作者根据部分自己经历，缅怀逝世多年的奶奶，如有雷同纯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