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观园的琴声

知道“大观园”这三个字是在文学巨著《红楼梦》上，那句“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让“大观园”成为一个名闻遐迩的园林。四十年前，为了拍摄电视连续剧《红楼梦》，北京市政府在西城区原来的皇家菜园基础上，依照小说中的描述修建了北京大观园。可能是北京有名的景点太多的缘故，每次来北京，我总是想不起来到大观园游览。这次去大观园是因为女儿新近搬到离它不远的朗琴园小区。昨天上午，我和妻子从北京站下了列车，叫了辆出租车，车子过了北京西站不久，我看到路边的指示牌上写着“大观园”三个字，对身旁的妻子说，“大观园”就在左边不远吗？妻子说，女儿住的朗琴园小区就在广安门附近，北京大观园离那儿挺近。我建议说，有空到大观园玩玩。妻子说，我十几年前去过，不好玩，不值得去。我心想，好不好玩，每个人自会去体验，即便真的不好玩，毕竟是个景点，只要时间许可，我得去看看。

我和妻子这次进京是为歇业重组中的老侯食品“鸭宴预制菜”项目，此前，我已经和中国农科院农产品加工研究所、全联农业产业商会相关领导预先约好，和他们当面商谈有关合作事宜。这两件事用了两个半天时间。公务办完后，妻子因企业有事，中午先坐高铁回去了。我回到女儿的家中，简单吃点午饭，又午休了大半个时辰。睡醒后，看了会新闻，心里盘算，下午这半天时间没其它安排，刚好去大观园走走。

大观园离朗琴园小区只有三公里多点，我这个马拉松跑者自然不会放过快走锻炼的机会，出了小区大门，我迈开双腿，跟着导航，大步向大观园走去。半个小时不到，我就到达目的地。一进大观园大门，迎面扑来的便是我所熟悉的江南园林的气息，小桥、流水、草坪、花园、曲径、假山、台榭、亭阁，中国古典园林该有的一应俱全，且配搭完美，同苏州园林相比，似乎没有多少差别，然而，只要深入其中，细细品味，整个园林所展现的红楼文化鲜活而又厚重，让人目不暇接，浸润其中，仿佛又把文学巨著《红楼梦》从头到尾浏览一遍，却又比单纯读纸质作品直观、精彩。通常，文学作品大都以纸质版、声频版、视频版、戏曲版、书画版、雕塑版等艺术形式出现，将作品中的一个有代表性的建筑从文字描绘修建成实体园林，不能说是创新之举，也应是凤毛麟角。1984年筹建大观园是为了拍摄《红楼梦》电视连续剧，慢慢地变成展现红楼文化的一个独特形式和市民休闲娱乐场所以及旅游景观。可见，当初那个提议修建大观园的人极有远见。我是个粗犷性格的人，观赏人文景观时我大都走马观花，只有遇到感兴趣的，才会花时间驻足观赏，仔细品味。倘佯大观园这半天，从头到尾，每一个景点我都认认真真看了，像一个贪杯的酒徒见了几十年的陈年古酿，自饮自酌，沉醉其中。带有庭院的怡红院，潇湘馆，蘅芜院，缀锦楼，秋爽斋，不带庭院却处处透露着大自然清新气息的藕香榭，滴翠亭，稻香村，以及气度非凡的元妃省亲时的行宫大观楼，一个个，一处处，一点点，一滴滴，让我流连忘返。

在大观园这半天时间，最让我动情的是在稻花村里看到的两个票友练唱时的情景。一走进乡野味浓郁的稻花村，我就看到游廊里一男一女在练唱。男的五十岁左右，穿着件红T恤，皮肤微黑，他端坐在游廊下面的长凳上，手里拉着小巧的京胡，清脆圆润的琴声响彻在整个小院；稍向左一点，一个穿着蓝T恤，身体显得瘦弱娇小的中年女子跟着京胡忘情地习唱。不太精通京剧的我没听出她唱的是哪一出，但京剧的独特韵味我还是能够感觉出来。它天生就有的魅力一下子把我吸引过去，不由在离拉胡男子不远的长凳上坐了下来，兴致盎然地看起二人的表演。这两人并未因为有人观看受到影响，依然像先前那样，一个专注地拉着京胡，一个投入地唱着。我一边听，一边观察二人的表情。发现拉二胡的男子那种专注的表情令人羡慕，随着京胡音律的变化，他一会儿歪着头，一会儿挺着胸，脸上时而微笑，时而紧绷，更多的时候流露出的是严肃。女子的身体跟着旋律前后晃动，右手不停地扬起、放下，从她的口里发出婉转妩媚的唱声。忽然，拉京胡的男子停下右手，琴声嘎然而止，“停停”，男子用腾出来的右手对女子说，“你应该吸气，对对”，看到女子点头，男子又拉了起来，女子随着二胡的旋律又唱了起来，“不对不对，还不行，对对，好！就这样！”男子又像刚才那样点拨着女子。这一次，他彻底满意了，给了女子一个大大的点赞。师徒二人一个拉，一个唱，一个教，一个学，沉浸其中，乐此不疲。我也着了迷，竟然忘记了时间，直到手机铃声响了，我接完电话，一看时间，已近傍晚，考虑到还有几个景点没看，便起身离开。在我向稻花村外走的途中，琴声依然紧紧跟随着我，活泼而又轻盈！

稻花村的西北方向坐落着缀锦楼，这个缀锦楼是贾迎春在园中的住处，不远处，有一个建在高坡上的亭阁，我喜欢高处的亭子，便爬了上去，坐到亭子里的长条凳上，我感觉到有些口渴，随手拿起手中的纯净水，喝了两口。此时，稻花村里的琴声又响了起来，顿挫抑扬，悠远绵长，在大观园的上空弥漫。我眼前又浮现出一男一女师徒二人练唱时的温馨而又祥和的画面，一种别样的幸福感油然而生，一下子想了许多。我想到，生活的本质是轻松、愉悦。改革开放四十多年，国人早就解决了温饱、住房这些基本生活需求。虽然，创造更多的物质财富供自己享受仍然需要，可人的物欲的满足永无止境，创造的过程和结果固然充满甜美，但追求财富不仅让人付出艰辛的劳动，而且还会给人带来很大的精神压力，唯有精神享受，一般情况下不会劳累，也鲜有精神压力。吹拉弹唱，饮酒颂诗，绘画习字，游山玩水，等等，给人们带来的愉悦并不亚于美酒佳肴，豪车游艇……

夕阳西下的时候，我满心欢喜地离开了大观园。走在车水马龙的北京城，我的眼前依然闪动着那对练唱京剧的师徒，悠扬的旋律一直伴随我一路，直到进了朗琴园小区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