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阅读中遇见更好的自己

      每当做完一件事之后，我紧紧抱着阅读不放，因为它能让我摆脱繁杂，做回自己；每当浮躁放纵之后，我紧紧抱着阅读不放，因为它能让我沉稳克制；每当沮丧迷惘之时，我紧紧抱着阅读不放，因为它能让我活得更明白；每当空虚寂寥之时，我紧紧抱着阅读不放，因为它能让我体味到生活的乐趣。比起阅读更能塑造人的事，我至今还没遇到过。

      读书就是与书的作者交朋友，这些作者朋友虽然性情不同，思想倾向各异，但绝对真诚，他们的文字绝对是他们最想说的话，绝对代表着他们当时的最高水平。读他们的文章，跟着他们一起或豪兴、或哀伤、或深沉，或闲逸，总之，既是一次情绪上的小小的旅行，也是一次获得更辽阔的感知的机会。

      读有趣味的书，就是用作者的趣味来延伸自己的趣味。契诃夫的短篇小说《卡什坦卡的故事》就很有趣。卡什坦卡是一只小狗，故事讲的是狗、猪、鹅、猫等几个动物之间的小把戏，实际隐喻的是现实生活中的小人物。小说最有趣的地方是语言，列举一例：“鹅伸长脖子，在原地踏步，继续急速地热烈地说道着什么。显然，这是一只绝顶聪明的鹅。每一次激昂的长篇大论之后，它总要吃惊地后退一步，做出一幅对自己的演说十分欣赏的模样······”每次读到这里，我都忍俊不禁，契诃夫将一个普普通通的动物形象刻画成一个精明世俗、趾高气扬的模样，戏谑讽刺运用到极致了。这些惟妙惟肖的描述绝对不可能从一个乏味的人的口中说出来，文字的背后藏着一个多么有趣的灵魂啊。我猜测，契诃夫描述时一定在笑，因为，我就在暗窃窃的笑。

      “在寥廓天幕的衬托下，两个身穿黑色衣服、脚蹬高跟鞋的大手在跳一个性命攸关的舞······”，这是博尔赫斯在《恶鬼列传》中某一章节的第一句话，故事人物是两个打手，故事情节是拼刺刀。但是，寂寥天幕、黑色衣服、高跟鞋、跳性命攸关的舞，作家用寥寥几个词就渲染出一种氛围感，让你读出的不是血腥，不是恐怖，而是苍凉，是对人性的悲悯，对命运的叹息，还能获得一种独特的审美趣味——作品中的悲剧之美。

      我曾很长一段时间迷恋上了李娟的文章。李娟的散文多以新疆大草原、阿勒泰地区生活为背景，用世俗中的吵闹欢乐去体察个人的渺小和世界的广大。我始终觉得，一个作品的风格一定与作者的气质相符，李娟的文字是没有女性作者特有的温婉与柔媚的，而是粗颗粒状，带有西北的豪放、干练。“就算是在鬼都不过路的荒野里，我妈离开蒙古包半步都会锁门。锁倒是又大又沉，锃亮四射，挂锁的门扣却是拧在门框上的一截旧铁丝”（《遥远的向日葵》）。这种质朴率性的文风陡然激活了我跃跃欲试的写作欲望，我模仿起李娟的写作风格，白描般写了一篇散文《回忆是对往事的微笑》，终是不得其韵味。对于写作我知道得太皮毛了。

        很早以前读过女作家残雪的一本作品集，给我留下过强烈的印象。残雪的文章凝重而又怪诞，在我的阅读经历中属于另类。小说中的所有人事物都处在变形异化状态，没有特别鲜明的人物形象，也没有特别曲折的故事情节，但突破常规，写在生命的极致处，耐读，和卡夫卡的风格类似。我猜测作者的性格中有某种偏执，其实我也有某种偏执，越是阅读难度大越不放弃，在阅读挑战中又获得一种神秘的快感，我喜欢这种挑战成功的感觉。人与书的境界是超越读，读残雪的文章让我学会用另一种眼光看待生活，抛弃偏见，获得一份对万事万物的包容和理解。这是阅读带来的一种心境的拓展。

      “人在世界上生活，应力求两个简单，一个是物质生活的简单，一个是人际关系的简单”、“人生境界的内涵：单纯，是生命的境界；高贵，是灵魂的境界；宁静，是心的境界”······在周国平的文章中有很多对生命、对境界、对幸福的阐释，蕴涵着丰富的哲思。这些哲思很适宜我的心性，令我信服。就像一只倦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巢穴，我从他的文章中获得了宁静、从容、自律的处世观，也构建起了属于自己的井然有序的内心世界。这是阅读带给我的最大的收获。

        如果说读周国平的文章是清醒自己，读简嫃的文章就是醉意江湖。

      《空灵》是简嫃解读古诗词的一本散文集。在书中，简嫃没有选择常规逐词逐句的解读，而是中国山水画般大写意，空灵、唯美，极富天籁感，“那牛启动老蹄经过一匹瘦马，马不仰首，仿佛牛只是一道薄风”（《天净沙·秋思》）。尤羡文中留白处的开阔辽远与虚寂的韵味，让你仿佛置身于江湖之中，大漠孤烟、轻舟剪水、忘怀得失、心游万仞，进入庄子的《逍遥游》了。但是，你以为飘起来了吗？不是的，“寄生的此世，无所谓既定的得与既定的失，两者不断互相牵动、更替，轮流作为‘得，也轮流作为‘失’”（《人月圆·山中书事》），文中的哲思又增添了散文的厚重感和底蕴，将你从虚的境界拉回到实的真相，让你豁然明白些什么。虚实相应，波动起伏，除了在书中，哪里还会寻得到这种乐趣呢。

      捧着一本好书，我总是踮起脚尖去阅读，把我最警觉、最清醒的时光奉献给阅读，也奉献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