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尾望都的白日妄想

昭和二十四年的春天,在即将步入盛夏之时,一个名为萩尾望都的女孩子出生了。

未来的她,笔下将描绘着各种各样光怪陆离的世界:永生不死的波之一族,来自不同星球的第十一人,只有男性的荒芜世界,芭蕾少年李维的烦恼等。

少女漫画是从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开始面世。由漫画之神手冢治虫所创作的《蓝宝石王子》为开端,因此早期的少女漫画一直由男性主笔的居多。直到六十年代后,大批的女性才加入到了漫画这个行业里。

其中最为优异的一批女性漫画家被统称为“花之二十四年组”。

她们讲述的不再是单纯甜美的浪漫爱情,而是夹杂了大量心理刻画、文艺美学元素,需要大量文献资料所形成的作品。

“花之二十四年组”拓展了有限的少女漫画题材,融合了大量的历史、科幻、文学等色彩。

作画精致华丽,故事内容结构紧密,打破了过去漫画的构图模式,加入大量的旁白与内心描写,多以长篇为主,注重剧情的刻画是这一时期少女漫画的风格。

作为少女漫画家的萩尾望都,颠覆了一贯少女漫画的风格。让笔下的主角由女孩摇身一变,成为了性别模糊的美少年。


纵观萩尾望都的全部作品,便会发现其中的角色,都是有着异国血统的外乡人。

“花之二十四年组”的山岸凉子曾说过:

“日本漫画由手冢治虫开创,而其中的少女漫画,则得益于日本设计艺术黎明期所受到的穆夏的影响。”

穆夏全名阿尔丰斯·穆夏(Alphonse MariaMucha)。

他出生在一个虔诚的宗教家庭里,童年时是教堂里诗唱班的成员。

受到教堂里保留的大量的艺术品熏陶,穆夏长大后选择成为了一位画家。

然而他的作品不仅有西方宗教中神秘的色彩形象,还带有一种日本木刻对外形和轮廓线优雅的刻画。

穆夏笔下的女性留着蓬乱的卷发,星星与鲜花时常围绕装饰着这些优雅的女性,几何纹样铺底,与当时以与谢野晶子为主的女性诗人所追求的星星、鲜花、长发等元素相洽和。

与谢野晶子《乱发集》

这一对女性形象的界定,影响了后期少女漫画对角色的塑造。

受到西方绘画艺术和文学影响,萩尾望都的作品里通过大量的西方神话与圣经内容,来隐喻故事的发展与角色的结局。

如作品《波族传奇》中(又译为《波之一族》),作为主角兄妹的二人,名字均有渊源。

哥哥Edgar和与他同行的少年Allan,最后在加上波族的姓——Poe,就组成了美著名小说家、诗人埃德加·爱伦·坡的名字。

爱伦·坡的小说和诗集中,“死亡”是其文学创作的永恒主题。

漫画《波族传奇》那奇妙莫测的格调,也与爱伦·坡哥特式的写作风格相相呼应。

不老不死的Edgar在漫长的时间里遇见了那些会生老病死的生者,匆匆路过他们的人生,留下神秘诡异的传说。

而妹妹Marybell的名字出处,则有着两种说法。

一是源于爱伦·坡写给妻子的诗歌《Annabel Lee》,此时他的妻子才13岁,与漫画中Marybell被转换成波族人的年龄恰好相同。

二是源于鹅妈妈童谣中的《Bessy Bell and Mary Gray》:

Bessy Bell and Mary Gray,

They were two bonny lasses;

They built their house upon the lea,

And covered it with rushes.

Bessy kept the garden gate,

And Mary kept the pantry;

Bessy always had to wait,

While Mary lived in plenty.

两种来源,都暗喻了Marybell不停等待和早早步向结束的命运。

同样,在卷三《小鸟的巢》中,萩尾望都完整的引用了英国童谣《谁杀死了知更鸟》(Who killed Cock Robin)。

以此首童谣为线索,探讨了人对自身黑暗的一面的拒绝与厌恶,导致行为与本心背道而驰。

深入阅读萩尾望都的作品,就会发现她在文字上下了极大的功夫,将暗线及其巧妙的穿插在画面之中:停不下来的雨、潮湿寒冷的空气、大片大片如血般的玫瑰花园。


萩尾望都作为日本漫画界富享盛名的大师,被誉为“漫画诗人”,她笔下的主角总是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魔性。在特定时代的影响下,萩尾望都与同时期的女性漫画另辟蹊径。

为深度发掘女性的思想,她将加诸于女性的一些不公,转移到漫画中有着少女性格的男性角色身上。

《波族传奇》中的失去父亲,母亲病重在床的Allen,他的伯父想要他娶自己的女儿为妻,借此来占有Allen家的财产。

Allen在作画中一直留着半长的短发,曾被收养的Lydia称为娇弱的一方,并多次在漫画中提及自己是Edgar找来的替代品(代替Edgar死去的妹妹Marybell),以及与女孩子在一起生活嬉闹要更加轻松。

通过每卷角色的不同视角,描写了这对神秘的男孩,宛如精灵的Allen和如同鬼魅的Edgar,甚至在漫画中还出现了同Edgar相貌相同的女孩。

通过上述的这些描述,不难看出萩尾望都笔下的少年都带着一种奇妙的中性之美。

柏拉图的《会饮篇》里有着这样一个故事:

很久以前,我们都是“双体人”,有两个脑袋、四条胳膊、四条腿,由于人类的傲慢自大,众神之王宙斯把人劈成两半。

于是人类不得不终其一生苦苦寻找另一半,但是被劈开的人太多了,找到“另一半”成了最难的事情之一,但是孤独的“半人”仍然苦苦寻找着。

萩尾望都早期的漫画深受这种双面人思想的影响。在《第11人》中也同样有类似的设定,即可以在成年后选择性别维内人。

到了中后期的作品《残酷之神所支配的命运》中,将身为男性的Jeremy化作镜子,照出女性所遭受的残忍和不公。

母亲用畸形的爱将Jeremy捆绑在身边,不愿长大。为了永远活在童话故事般的幸福结局,即使是牺牲自己的儿子也无所谓。而在扭曲亲子关系下长大的Jeremy,对着柔软易病的母亲产生了不必要的责任感。

在2015年的后续对谈中,萩尾望都解释了Jeremy这一角色之所以是以少年的形象出现,是因为Jeremy若是以传统少女漫画中女性的姿态出现,他所遭受的一切,就会让Jeremy从母亲的保护者变成竞争者,变成与母亲争夺爱的另一方。

而男性姿态的Jeremy则能够避免这样的情况出现,以此来达到一个平衡点。同时也更容易让女读者产生怜惜感,毕竟女性总是对自己的同性更为严厉。


《残酷之神所支配的命运》作为萩尾望都最富盛名的作品,花费了近九年时间才完成。

广义来讲是探讨了一个少年如何走出童年创伤的故事。

就如漫画一卷中,由另一男主Ian的视角,不断被提及的“悲伤”一词。并在独白中以“想要讲述一个悲伤的故事”,揭开了他们看似幸福的家庭背后的真相。

可从狭义的角度来说,这“悲伤”又是谁的呢?

随着两个主角不同的叙述,在时间的推移下,作品中每个人的另一面都浮出了水面。

“我并不是在避开现实。虽然听起来可能有点狂妄,但我想要做的是触及现实,触及真正真实的东西。”

在2005年的一次对谈中,萩尾望都对自己的作品做出了如此的表述。

“花之二十四年组”中的作画者,都擅长于将现实毫无痕迹的接架在虚构的作品中。

在《我的女儿是蜥蜴》里,通过描绘母亲百合子对女儿梨花的不断忽视,和语言上的刻薄打击,导致梨花对自己的不自信,以及在拥有自己的孩子后,产生了对孩子的厌恶和自己的恐惧,来揭示父母对孩子的态度很容易影响到孩子对自身的态度。

萩尾望都的漫画中,母亲和孩子的关系通常都处于一种极端的状态。而这种“极端”,则源自萩尾望都与母亲的关系——不管萩尾望都获得了多少赞扬与奖项,她的母亲始终认为她是在不务正业。

甚至她在最初开始绘制漫画投稿时,收件地址都不敢填写自己家的地址,只能填成友人的住址。

即便是到了现今,她的母亲依旧不承认萩尾望都作为漫画家的这一身份。

构思《残酷之神所支配的命运》的起点始于萩尾望都的家庭影响,而后在阅读了家庭心理相关的大量书籍文献后,她发现了许多孩子被父母虐待的案例,至此《残酷之神所支配的命运》的雏形就形成了。

相比继父Greg肉体上的折磨,母亲Sandra对孩子的虐待是精神上的。她知道Jeremy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为了自己虚幻的幸福,选择了漠视。

但这并不意味着肉体的折磨就是可以忽视的。Greg对Jeremy可视的伤害,成为了后日消失不了的恶梦。

与家庭相关的漫画,萩尾望都的笔下都隐隐透出,父母以爱为由去压抑孩子,或是因爱而有恃无恐的为所欲为。

然而,萩尾望都也是温柔的浪漫者。即使笔下的人物经历了再多的痛苦,最后总是能够遇见一束细光。

萩尾望都的漫画世界是富有哲理的,里面不止含有各种复杂的感情交织,同时也探讨不同社会因素对心理带来的转变。

昭和二十四年的来到人间的萩尾望都,用笔为她的读者展现一个一个绚丽多彩的故事。

在这如同万花镜的瑰丽世界中,你或许可以找到自身茫然的理由,亦或是获得一片心灵的寂静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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