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伯利亚爱情故事

《极北之地——西伯利亚史诗》读书笔记。

「1485」

1825年，俄国一群贵族军官及其部队，拒绝向新任沙皇尼古拉一世宣誓，而是希望拥立放弃皇位继承权的康斯坦丁，并要求效仿欧洲列强，实行君主立宪制。

遭镇压。

122人被判刑，5名主谋被判处磔刑（俄国法典中最重刑罚），后沙皇“仁慈”地将5人刑罚减为绞刑后分尸。

其余100余人，所受刑罚从死刑、流放、终身苦役到若干年监视居住不等。所有人被剥夺贵族头衔与军衔。

这批人，多身份显赫，地位尊崇，出身贵族世家，他们骁勇善战，在此前的拿破仑战争中凭借勇气、才华和伤疤，收获大量荣誉，他们是俄罗斯帝国的一代肱骨。

他们在成长中接受启蒙思想，在拿破仑战争期间穿行于整个欧洲，在德意志、奥地利、比利时、英格兰和法兰西的所见所闻，令他们深受触动和冲击，回望自己封闭落后的祖国，他们生出强烈的革新冲动。

这批俄国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人，被称为十二月党人。

现实残酷，他们没有等到自己施展抱负报效祖国的机会，却等来了毁灭的镇压和刑罚。

作为俄国遥远腹地的西伯利亚，当时——直至此后很长时间——的功能之一，即是倾倒俄国「社会渣滓」的垃圾坑。

未受死刑的“罪犯们”，一路颠沛后流放于此。他们从锦衣玉食的奢华生活中一下跌入忍饥挨饿的蛮荒苦役之中，他们曾经的豪宅庄园里举办一次家庭沙龙，就可云集帝国精英、皇室成员、艺术大师，如今蜷缩在暗无天日的地下矿道里被监工指挥劳作到奄奄一息，其住所房间低矮到无法直立。除了强制体力剥削，更难忍受的是尊严剥夺，他们被宣布政治死亡，失去一切身份地位，刑期不满20年的，双足带脚镣，一半头发剃光；刑期20年以上的，双臂间再加一道镣铐，头发完全剃光，在对肺部有严重侵害的粉尘矿道中疲惫劳作。

更加触动我的，是贵族军官的妻子——也是本书中为数不多对女性光辉的历史记录。

玛利亚·拉耶夫斯卡娅，十二月党人之一，谢尔盖·沃尔孔斯基少将的妻子。她同样出身于俄国最为显赫的贵族世家之一，她刚与沃尔孔斯基结婚不久，在丈夫被捕前生下一个儿子。

得知丈夫遭遇，19岁的玛丽亚直接给沙皇写了一封信，希望准许自己追随丈夫前往西伯利亚苦役营地。她很清楚，一旦这么做，自己必须抛却新生的儿子，

她的家人恳求玛丽亚不要为了一个她不知道其秘密的男人（他们婚后仅仅一起生活了3个月）而毁了自己的生活。但她决意前往西伯利亚。

除了抛弃刚刚出生的儿子，她还必须以书面形式立誓，“放弃其尊贵地位的一切权利、任何金钱和贵重物品，仅保留一名遭放逐的苦役犯的委子的身份”。

更骇人的是，一份需她签字的文件中明确写道：“在最可鄙的社会阶层中，那些道德败坏之人相信自己有权凌辱甚至强暴与他们同为罪犯之人的妻子，在遭到此类人的辱骂和得寸进尺的骚扰时，国家将不会保护她们。”

对劝她再多加考虑的政府高层，玛丽亚的回复清澈而简洁：“这一切对我而言无关紧要，我们快点打包出发。” 

她将尚在哺乳期的儿子托付给家人，并预感到自己将再无法与他相见，在寄给自己囚犯丈夫的信中她写道，“我很清楚，我将与你们两人中的一个永远分开了。”（他们的孩子在1年多后夭折），她坐上雪橇，以最快速度踏上征途，不再回头。

途中，玛丽亚在莫斯科的表姐妹季娜伊达亲王夫人的家中歇脚，季娜伊达了解玛丽亚对音乐的热爱，为这场悲剧性的分别延请了歌手、音乐家、演奏家，和莫斯科的社会贤达，其中包括俄罗斯的伟大诗人普希金，诗人曾试图追求当时还是小女孩的玛利亚。

此后，玛丽亚向文明世界永别，于夜色中离去，直奔她丈夫正身受摧残的西伯利亚。

如此忍受难以想象的艰难来到西伯利亚遭囚丈夫身边的，共有11位妻子，其中9位尚未满30岁，一位年仅18岁。所有人都斩断了 同俄国以及欧洲的联系，一些人同时与自己的家族决裂。

这是一次无法后悔的远行。她们清楚，沙皇远未打算赦免她们的丈夫。玛丽亚说：“在我们被放逐之初，我曾认为，这种生活一定会在五年后结束，接着，我告诉自己，解放会在十年后到来，随后，这个日子被推迟至十五年后，二十五年后，我不再考虑这件事。”

1865年，沙皇尼古拉一世驾崩，亚历山大二世即位，十二月党人迎来特赦。

他们被允许重返莫斯科和圣彼得堡之外的俄国欧洲部分。

这时距离玛利亚到西伯利亚，已过去38年。

很多文学作品以此为感召而创作，除了普希金的《致西伯利亚的囚徒》，还有托尔斯泰的《十二月党人》，后融入了《战争与和平》，司汤达的《阿尔芒斯》，大仲马的《武器大师》等。

期间，还有太多细节不及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