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乐园(五十八)引见

我立刻给楚系势力传信:

“这次刺杀的主谋是韩国国相张开地之孙张良,还活着,人在我这里;副手是东夷秽人沧海君的属下,已经死了;宫里的联络人是少使郭映,刚刚自杀。

郭映是郑妃举荐,陛下无嫡子,一旦山陵崩,必定是郑妃所出的长公子扶苏继位。就先参一本觊觎皇位、刺杀君父、意图谋反,看陛下怎么说。”

我说过我不会对郑妃和扶苏出手,但仅限不去害他们。但他们自己踩到坑,我也绝不会放过。

至于对子房的处置,我还是有些犹豫。

第一,他是君房的朋友,又是墨家灵子,我要是把他交给陛下,还是有点对不起君房跟墨家。

第二,这次如果不是想出了以女装作掩护的法子,没有把子房及时送出去,一旦事发,以我的特殊身份,罪名绝对不会止于窝藏。

我一向都是把麻烦往外推,从来没有往里揽的,虽然是一时考虑不周,但毕竟已经冒了这么大风险,如果不交给陛下,白白杀掉,又太过可惜。

第三,他跟二伯的旧属脱不了干系,又是我救出去的,现在反手交给陛下,很难不遭到怀疑。

第四,我虽然反对刺杀,但那完全是出于利益考量,我本人还是颇为敬佩这些刺客的胆色。

荆轲的本意是挟秦王为质,逼他归还六国土地,是他本身的犹豫错过了刺杀秦王的最佳时机;高渐离从一开始就被秦王提防,注定不可能成功;

只有子房离成功一步之遥,因为子房比荆轲更有决断,也比高渐离更善于隐匿,如果他的情报稍好一点,现在粉身碎骨的就不只是一辆副车,而是秦皇本人。

但即便是误中副车,这种“粉碎”的行为也表达了一种威慑。所有人都会想,如果陛下就坐在那辆车里会怎么样。

所以陛下才恨得咬牙切齿,不惜大索天下也要把他找出来。

某种程度上,博浪击秦是成功的。他是在代表六国遗后,向已经一统天下的秦王朝宣战,去击碎王室的尊严,去宣告永不屈从秦国的决心。

这样一个人,我并不想杀。

但调查到的另一个消息,立刻打消了我对他的全部善意:子房是南公门下。这不是重点,徐芾也有三四个师承,重点是:去年那个一度引起风家政变的“大刺秦计划”,就是他给南公谋划的。我原先就纳闷,刺杀都是年轻人血气方刚的时候干的事,南公一个白发翁,怎么也凑起这个热闹?还真是另有高人。

至于这个计划对子房的好处,自然是在协议书上,复周、复齐之外,再加一个复韩。

我一向缺少不迁怒的美德,对于这个始作俑者,我本就怀着诛之而后快的心情。

他当时在别苑见到我,是怎样的心情呢?他在博浪沙见到我,又是什么心情呢?

他知道我是风家少主,那他也应该知道,风家因为他提出的刺秦计划分成两派进行火并,而我是最重要的反对者。

如果他没有提出那个计划,我和二伯就不会为此火并,我不会入狱,更不会因为受刑产生心理障碍。

同时我又和君房有很深的感情纠葛,和墨家、阴阳家、后宫都有很深的联系。

他也许是抱着查探的心思,从孙仲远手里接下请帖。

我心里的愤怒越来越膨胀:喝得醉醺醺的,在一个陌生人面前疯病发作,又哭又闹,本来已经是一件万年洗刷不掉的耻辱。

而这个人,居然还有这层渊源。

更好笑的是,因为我的反对,楚系势力放弃了这张计划,他不得不自力更生,所以陷入险境。我却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救了他。

是可忍,孰不可忍。让他活着就是我的屈辱。我本以为,想让我咽下这口气,除非我咽气。但我再次输给了利益。

就像我当初没有追究羋灵一样,这一次,我也追究不了张子房。

因为,就在我打算跟南公交代一声,就把他处死的时候,我听到了一声惊喜的呼唤:“子房兄?”

我看向来人:“这是……”

他热情地招呼道:“我叫项缠,字伯,姑娘叫我项伯就好。”

项氏一族,楚国,当初楚国最强的将领、拥立昌平君称王的项燕,就是出自项氏一族。

“您是项燕将军的后人?”

“正是先父。”

我慌忙行礼:“失敬失敬。”

昌平君在秦时,是楚系势力的支柱,后来叛秦归楚,在主将项燕的拥护下成为最后一代楚王,两人都战死到最后一滴血。同时他也是将闾的嫡亲舅舅,所以不论楚系势力分成多少派,都要看他的面子。

昌平君的儿子都已被杀,只留下羋灵这一个女儿,这也是我必须和羋灵保持友好关系的原因。而威望仅次于他的项燕将军,长子项超早逝,只留下次子项梁和少子项伯。

只是他们长年都在秦国的通缉名单上,从来都是只递消息不见人。

我正要问他与子房可有什么渊源,就见他一边解绳子一边问道:“子房兄,你怎么来了,还被绑着?”

我自然是不能阻止,只能强笑道:“伯兄与子房好像很熟。”

“子房是我的救命恩人哪。我杀过人,是子房兄把我藏匿起来,这才躲过了追捕。”

我向子房抛过去一个“行,你厉害”的眼神,他宠辱不惊地微笑道:“看来,我们可以更友好地相处。”

我用笑容掩饰住唇角的抽搐:“我也特别喜欢跟子房兄这样运气好的人相处。”

项伯一头雾水:“子房兄,这是——”

子房一眼就看出我想结交项伯的用意:“我的一个好朋友,一起喝过酒,还救过我的性命。”

项伯忙行礼道:“子房兄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姑娘救了子房兄,就好比救了我。”

虽然他的话里没有那个意思,但是很明显,我要是杀了子房兄也好比杀了他。

在谁眼里项伯都是一个逃犯,什么本事都没有,偏偏在楚系势力这里,他是高于政治筹码的英烈之后。

偏偏子房还对他恩深义重。

跟我的个人感情相比,还是家族利益更重要些。既然子房愿意撮合,我也就接下这个顺水人情。很快,我就见到了项氏一族其他的后人:项梁和项籍,也就是后来的项王。

项籍当时才十五岁,未曾取字,性子勇烈浮躁,快言快语。项梁倒是老练些,项羽还算听他的话。

父亲就一直在楚系势力中寻找观念相合之人,项氏一族就是其中一支。我本来也有意结盟,有了子房的引见,就更是方便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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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congc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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