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

（中国散文网2021三亚杯文学大赛获奖作品）

认识你，始于天涯。

我网名为鲲，你打招呼的第一句话就说：鲲之大，一锅炖不下。

后来，无话不聊。

我说，人生如江湖，山峦叠嶂，层林尽染。你说，你不喜欢江湖，你是朵云，偏爱浪迹天涯。

你说，你觉得自己是个边缘人物，世俗太烦，做自己想做的事，爱可以爱的人，说不定某天走着走着就没了。

你说，为了给你资助的臧南山区小女孩寻一种治病的草药，你雨天翻了黔灵山，来回走了三天两夜。

你说，在电影院门口，看见好姐妹的男友挽着别的女孩在买票，你随即一罐爆米花砸在他头上。

一直盲聊。

有天，你发张四人的合照，让我猜猜哪个是你，我第一眼就认出，那张你自称的厌世脸。

嬉笑怒骂的聊天，倒也平添烟火人间些许慰籍。

你说，你的灵魂无处安放，你的身体要一直在路上。你天南地北的到处跑，常常和我分享你一路上所看到的风景，遇到的人，有趣的，没趣的，都说。

你说，物欲横流，人心浮躁，难得我还坚持把文字写的那么清爽，干净，一尘不染，却又不失人间烟火气！你要我把你的所见所闻写出来。

你说，新疆的戈壁很广，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你说，塞北的雪很大，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

你说，苍山的雪很灵动，飞来碧落千年雪，点破苍山六月寒；

你说，敦煌的飞天很美，美人红妆色正鲜，侧垂高髻插金钿；

你说，额济纳的胡杨林很红，风曳琼枝摇月梦，雨敲红叶护巢鸠；

你说，关中散关的山关控陡绝，柰何山色牵吟思，旋被江声破睡魔；

……

我记得你说的很多事情，这些都成了我码字的原始素材，我对你说，我的文字里，到处都有你的影子！你回了四个字“如影随形”，立即把昵称改成了“椿”，然后肆无忌惮的哈哈大笑……

……

令众生欢喜者，则令一切如来欢喜。

后来你留下了一句：“我走累了，留在拉萨了。”之后，便音讯全无。我知道，支教是你一心念念着的梦想，你说过，你放得下所有，却放不下那些孩子们求知若渴的眼神。

转眼四年，芳华似水，漫长而又短暂。说好的一起再去额济纳，可那片等不到我们的胡杨林，寂寞的红了又黄，黄了又红……

那一片红，或许，早已不是去年的颜色。

那一日，公众号私信对话框突然闪出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消息：

“鲲，是你吗？我是椿！”

我欣喜若狂。

“椿，我是鲲！”

短暂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你说：

“看了你头像才相信我不是在做梦！你还没老，我也还在！”

原来，支教后的你，去了很偏远的日喀则聂拉木县的一个叫欧热的小村子，群山环绕，风景如画，你带着十几个藏族孩子，从呀呀学语开始教起。看着那些穿着羊皮袄，戴着毡帽，小脸在雪山映照下红扑扑的可爱的孩子们，终日地围在身边，本打算支教一年的你，却再也没曾离开。

我仿佛看见，在蓝天白云雪山脚下，在藏红色的寺庙旁边，一袭白袍的你，带着一群欢蹦乱跳的孩子们，给她们讲着当年那一幅幅我也听过的绝美山河画卷，旁边用石块做架牛粪当柴生着火的水壶，正冒着热腾腾的热气，在寒风中四下飘荡，温暖开来……

佛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一回眸，一世界。

再回眸时，我看见，佛在微笑。

后来，在大理不期而遇。晚上我在城门口看表演，你在摆地摊，过来向我借火机抽烟，打火机亮光的眏照下，我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如此的小。

你说，既然来了，收摊，我们喝酒去！

酒至微醺，你说，放心喝吧！你的地盘你罩着我！厨师下班了，你跑进后厨，自己抄锅炒起花生米，然后端着一盘黑色出来，满脸委屈地说：火太大，炒过了……

喝到酒馆打烊，一路扶着分不清方向的你回到客栈。我转身离去时，你说，我跑了半个中国来看你，却不睡你。身后怦然的关门声，久久回响。

第二天，你不辞而别。跟房东打听，才知道你独自去了尼泊尔，买你地摊摆卖的小饰品。

你说，喧哗后的寂寞，空空荡荡。

你说，归家的路很远，你一直走着走着，城市的灯太亮，看不到清晨的第一缕光。

你说，我们都是一半天使一半魔鬼，地狱空空荡荡，我们游离人间。

你说，你只在人间贩卖灵魂，等彼岸花开，你便回去。

后来，

我们在冰天雪地的黑马河吃火锅，看十二点的银河。

我们夜走两个多小时的山路，看元阳梯田的日出。

我们在拖拉海格尔木胡杨林，你穿着我的白衬衣，与落叶共舞。

我们在人民路，一杯云南小粒，一下午。

我们在董岛，学说那些土情话。

……

那天，你来到我的城市，说你又要进藏，说你流落人间无数城市，只有在西藏才能找到真正的自己，说你有个过命的小鱼姐姐，托付给我了。

路上的你，每天都追问我，去见了小鱼姐姐没…

你留给我的最后一条信息：进藏那天忘记了带上我的那件白衬衣…

进藏的第二天，一百零八天前的今天，你的脚印永远停留在了色达......

不能够。

不能够。

不能够。

我多想穿过人潮汹涌的奈何桥，去喝孟婆手上的那碗汤，无奈，山河人海，阴阳两隔。

想必，你去的地方，是人间四月天，是佛光普照的天堂，那里没有江湖险恶，没有寒来暑往，没有你讨厌的海王。

想必，此时的色达，朔风野大，纸灰飞扬，你可见那日临别的街巷，屡屡回头望你的阿兄，孓然惆怅？

呜呼哀哉！

2021/03/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