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大雪封门》的标题和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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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如果大雪封门》的标题，有点与众不同，它是一个假设句。

首先这个假设句是启动读者想象力的一个开关按钮。当你一接触到这个标题，你就会忍不住遐想：如果大雪封门，会出现什么样有趣的事情呢？或是悲惨的事情？或是惊喜的事情？或是难忘的事情？

这样的标题不同于其他俗气的、以形容词修饰的偏正短语构成的标题，比如《北京的大雪》，《最大的一场雪》，《梦想的大雪》等等。这些常见的标题往往以修饰限定的方式来暗示其与主题的联系，同时对读者的想象力却是一种限制和禁锢。

徐则臣的这个假设性标题，则是一种开放的、激发想象的思维模式，任由读者的思绪在甫一开始接触到小说标题，就不知不觉地跟着想象进入与作者互动的空间，随文字起舞，引发读者的共情和互动。

其次，《如果大雪封门》的标题中以“雪”为引子，散发一种浪漫主义情结。雪花飘落的天空，是何等的轻灵飘逸，洋洋洒洒，漫天遍野；大雪覆盖的荒原，世界一片纯白，如冰雪晶莹的童话世界；大雪中猫冬的人们，是否聚在红红的火炉前，烤着香喷喷的红薯；大雪后的窗檐下是否有水晶宝石样的冰棱花和冰刀冰剑。想想这些，无一不浪漫唯美。

雪，不论在古今的诗词或是文章中不但有一种浪漫的意蕴，也有一种悲情的象征。

情深不寿者见雪吟咏：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是秋，两处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忧国忧民者踏雪野望：西山白雪三城戍，南浦清江万里桥。海内风尘诸弟隔，天涯涕泪一身遥。惟将迟暮供多病，未有涓埃答圣朝。跨马出郊时极目，不堪人事日萧条。何等的格调高洁、苍凉悲壮！

雪一贯地浪漫唯美，但大雪封门时，鸽子们时有冻死；大雪封门时，所有的人们也依然能浪漫幸福的么？

第三，标题以“雪”的纯洁意象，来暗喻林慧聪不顾世俗而执着于理想的纯洁思想。这个南方人，在高考的考场上，为雪而离题落榜；在北京漂泊，为雪而忍饥挨冻。这是一个有精神追求的青年，有着不被物质绑架而沉没于俗流的纯洁思想。

第四，标题的“大雪”这一“大”字，暗含阳刚、浩荡之气。

宋代鲁交的《大雪》诗云：万象晓一色，皓然天地中。楚山云母障，汉殿水精宫。远近梅花信，高低柳絮风。吟魂清不彻，和月上晴空。

大雪，铺天盖地，盖尽人间歧路，皓皓然雕塑美丽世界，其意蕴中丰厚而沉重的感觉，中和了雪花的轻逸飘忽。由虚入实，暗示理想与现实在某个节点上的碰撞与转折，最终落地。

第五，标题中“大雪封门”，预示故事核与此有关，充满悬念。大雪封门作为文章的线索，是从没有看过雪的林慧聪的向往，也可以是主要情节发生的时间或场景。作者好似截取了这段时间和场景下小人物的日常生活视频，展示在读者眼前，引导我们去与无数个林慧聪与“我”这样的平凡的漂泊者进行灵魂的沟通与交流。

这样简练而又内涵深刻的语言风格，在正文中也比皆是。

宝来被打成傻子回了花街，北京的冬天就来了。

《如果大雪封门》的开头第一句，叙述很简短，可内涵相当丰富。宝来在北京被打成了傻子，宝来离开了北京回去了，北京冬天来了。这开头第一句，奠定了整个小说的情感基调，这是一个并不轻松愉悦的主题，甚至充满了悲情的色彩。同时留下悬念：宝来为什么被打傻呢？

他父亲来把他搂回去了。

第二句说明宝来连自己回去都不可能了，比他自己充满期盼初来北京时，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为他曾经憧憬的北京生活付出了及其惨重的代价，然而，结局是失败了、放弃了、回去了。

我和行健、米梦坚持待在北京。我们三个都是打小广告的。就是在纸上、墙上、马路牙子上和电线杆子上印上一个电话，如果你需要假毕业证、驾驶证、记者证、停车证、身份证、结婚证，护照以及这世上可能存在的所有证件，找打这个电话，洪三万可以满足你的一切要求。

第三句，“我们三个”和宝来、林慧聪的共性，都是外地人来北京寻梦的，且都是最底层的小人物。贴小广告和办假证是这些人的谋生依凭，这样平淡无奇的口吻，却读出来无限心酸的意味。有人说，幽默的最高境界，是自己不笑却令众人捧腹大笑；而悲伤的最高境界，是已经超越了否认、愤怒、协商以及绝望的阶段，从而麻木到能够轻描淡写地接受无助和绝望。这样一群人能在北京这样的大都市生存下去么？能够找得到他们的梦想么？读到这里，已经对他们的生存现状产生了担忧和疑惑。

这样的小人物能有多么大的梦想和憧憬呢？“洪三万”这个名字暗示了他们对美好生活的诉求，三万足矣？温饱足矣。在北京本地人眼里，三万是什么概念？在这群漂泊的底层人眼里三万又是什么概念呢？在本地新闻里而言，这就是一场大雪而已；在这群底层人眼里，这可能造成有段时间不得不停了生计。参照物不同，意义自然有天渊之别。对于林惠聪们来说，一袋鸽粮，也足以成为一个有力的支助。

这世上可能存在的所有证件，找打这个电话，洪三万可以满足你的一切要求。

看看，正是由于这样最低的温饱诉求，都得他们耗尽全部力气去达成，所以，尤其显得表面平淡的这些叙述中，却字字透露出酷寒的幽默来。

要说徐则臣的笔力深刻，仅从标题和小说开头，就可以一叶知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