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关于我家窗外的记忆
县城和二街
我家房子在一座小县城的开发区里,说是开发区,这或许也只是一个名叫开发的小区吧,因为这些年,除了多出来的几栋小平楼之外,并没有什么被开发出来。
我家就在小区第二条街的街口上,客厅和我的卧室的窗户,面向二街,并且可以看见一些小区之外的景色。我总是能从我家这个方向的窗,闻到、听到、看到些窗外的什么。
小县城一直都是那个落后的小县城,过去的十多年,尽管它的楼房越建越多,公路也越拓越宽,从河这面一直修到了河对面,但它也没能在外面打响多大的名声,更是很少有厂子在这里安家落户。
不过,一次中央台的新闻联播上报导小县城生态建设好的那几分钟的视频,被各大老乡群竞相转载,各家都为县城上了一次新闻联播而自豪不已。我也挺高兴的,因为看到视频上介绍的为了保生态的小县城放弃建有污染的厂。不过,这些年,随着县城的规划发展,总有那么一些事物没有保留住,在不经意间,就消散了,就像我家窗外。
声音和味道
其实,在我前十多年的大半生活里,小区是一个临时的农贸市场,每天早上天不亮就有小商贩运着他们从自家地里收割的新鲜产品,从乡村或郊外来到小区街道,从一街到四街,这些小贩占据着每一能放下他们的货物的位置,直到所有存货卖完或者到日暮时分就离开。
这几年县城好好规划过后,那些卖菜、卖肉的小摊们集中到了新的真正的农贸市场去了,小区的住户们,失去了买菜得天独厚的位置,大多有些遗憾。但于我而言,那些早起贪黑的摊贩们终于走了,我再也不用在早上不到五点就听见窗外的各种抢摊声、定价声、问好声了。在我上学的时候,他们的声音可是天然的闹钟。
之前,隔壁楼的门面租给了一家豆腐小作坊,阿姨家的豆腐可以制作出各种花样,菜豆腐、豆腐干、豆腐圆子、炸豆腐块……应有尽有,还有豆浆可以在较早的时间点时向阿姨买上一份,我是起不来那么早的,不过我总能在天微亮时就闻见从窗外飘进来的豆浆香甜的味道,也算是尝过味道了吧。现如今,阿姨的小作坊也搬走了,去了新的农贸市场。
我家窗户外消逝的,不仅是这些声音和味道,还有那些我记忆中的景色。
四季和故事
“天无三日晴”,贵州的天,总是那么不容易晴。所以透过我家窗户,也大多只能从窗外看见阴沉沉的天,时不时地,一寸阳光挣脱阴云的束缚,它们才能被这方土地接收到,所以贵州的太阳是十分受人们欢迎的。
十多年前,我最开心的时刻,莫过于坐在爷爷亲手做的小木凳上,认认真真完成家庭作业的后,等待我心爱的动画片播放的时刻。我家窗户正对着太阳下山的方位和那时好不容易建起的广场。傍晚时分,总是能看见在广场上放松着休闲娱乐的县城人。
在难得的晴天时,特别是初夏时节。那太阳在完成一天的工作后,也开始疲累地只散发着橘红色的霞光,将四周的云也染得红红的。它不再那么刺眼,只是温和地发着余光,慢慢下沉,缓缓没入,最终躺进那小山丘,陷入沉睡。这时,在家里就能透过窗户看见中间隔着的广场上人们的影子也随着太阳的移动而慢慢拉长,最后和他人的身影相互交错,渐渐消逝,但日落后又被路灯寻回的场景。不过。广场上的人,总是只看着身边的人,很少注意到脚下的影子的。
秋天是落叶的季节,楼下的那颗定居多年的法国梧桐是小孩子们忠实的玩伴。不仅在盛夏提供乘凉地,也总是会在秋天将自己的黄叶铺满树下。小朋友们是喜欢踩一些路上多出来的东西,并发出些什么声响的。掉落的梧桐树叶总是那么脆,一踩一个响,让小孩们都那么欢喜。越小的孩子,越是拦不住地非得要从那一些落叶上走过,放着又宽又长的马路不踩,还硬要一脚踩一片落叶,也不管它们间隔多远。让陪同的大人用胳膊一吊,多远都能一步一踩。不过,我其实也看见过牵着小孩的大人,也是一脸乐意地跟着小孩们从落叶上踩过的,那绝对是老少皆宜的一项运动哩。毕竟风一吹过,就会有不少的落叶被吹得间隔极远,总是要迈着大步子踩能一脚踩一个的。然而,我是不会探出身子往外瞧这番景色的,被人发现,多不好意思。
还有什么呢?那是深冬了,小县城不大容易下雪,一年有两三场小雪已经是难得了。所以当一觉醒来,我家斜对面,已经不在小区范围内的黑瓦砖房屋顶上,铺着一层薄薄的白雪时,这就是让我兴奋不已的我家窗户外的另一番美景了。黑色加白色,是绝美的配色。
那几座瓦房中,离我家最近的小房里,住着一位腿脚不便的老伯和他的妻子。他们有几个玻璃展柜,展柜里摆放着各种大人、小孩们爱吃的零食。展柜上是用玻璃罐盛放的酒,罐子边的托盘里,有小碗和规格不一的几种打酒勺。有时假期的上午和父亲一起钓鱼之前,总会从小房子里买一袋早餐饼和父亲爱抽的烟。回家时,有鱼获的父女俩也会再去小店买些零嘴,或许还会偶遇前来打酒吃的老伯。我静静听着他们共同谈论当天的鱼获和最近的鱼情,就着飘散出来的酒香和烟气,想着之前租好的《哪吒传奇》的光碟是否要到期了。
春天呀,春天适合干什么呢?一年之计在于春啊,燕子喜欢回到南方来。小县城刚好在南方。不过,燕子我却只在乡下见过它们在舅舅家建好的窝,鸽子倒是见过一大群。我家窗外的拉的橫七错八的电线,是鸟儿们停驻的好地方。所以,隔一条街上一户人家养的鸽子们,总爱光临我家窗前。
对于小动物,我是很爱的,但就是养不久。曾经养过的乌龟,不是在楼顶放养时走丢了,就是常常跑到沙发底下被饿着了,或者是剩下的小龟闷闷不乐被我看不下去的父亲放生了。但我还是爱的,所以在父亲也带回来两只鸽子时,我开心不已,好吃好喝地把它们养着。可惜了,它们长大了就学聪明了,在家里没人的时候,从投食的洞里飞出去,再从我家得天独厚的天井飞走了。或许是鸽子早就和外面的鸽子们商量着怎样“越狱”了吧,它们也是想家的,那还是就放它们回去吧。也许后来一直在窗外电线上歇息的鸽子中,也有我家的那两只呢,或许它们同我打过招呼,不过也许是正在笑我笨嘞。
后来呀,从窗外到我家里来的,是好几天才散去的沥青味,是移走梧桐树的施工声……从家里向窗外看见的,是一点点被拆掉的小瓦房,是搭好了又撤走的吊塔,是拔地而起的小平房,是更多地有远有近的别人家的窗户,是一座越来越大的小县城……
窗外和记忆
这些年,离了家,又回了家,才发现,那些窗户外的无边光景,真是独一无二,仅此一家的。
从新农贸市场听见的各种声音,只是人们同商贩们的交流声;从别的小区楼下踩过的梧桐树叶,只是踩了能发出声响的落叶;从放学路上看到的,成群结队的鸽子,那也只是一群会飞的小鸟。从别人家的窗户看到的同样的夕阳和白雪,也只是一轮将要下山的太阳和下了一晚的小雪罢了。为什么会这样呢?是因为,它们都不是从我家窗户收获到的吧。遗憾的是,现在的我家窗外,是别人家的窗户。再也不会有多大的变化。
我家窗外的那些点点滴滴,至今停留在我的记忆里,也只能停留在我的记忆里。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的记忆。我在小县城里记忆着我家窗外,唐朝诗人记忆着大唐盛世,宋代词人记录着宋朝风华,元时曲家歌唱着元代景致,明清小说见证了两朝跌宕起伏……之前的人把世界雕刻在石洞里,现代的人把生活记录在网络上……
所有的人,都是想要留下些什么,所以才有那些绝世名著,才有那些绝美辞藻,才有那些绝代风华,后世的人们才能从此一探过去的一些究竟。尽管,我家窗外的那些场景或许再普通、再平淡不过。但却是作为我人生当中的一部分,是我所需要珍惜的。因为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走过,总会留下一些痕迹,而这个世界,也会给每个人印上独特的印记。这些,就是独属于我的印记。
只愿在我们不断追忆过去那些我们不曾留意的时光的同时,不要忘记珍惜当下。因为,只有记得当下窗外的美好,才能在未来的某一天,留下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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