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优选C】旧时光

1

我活着，因为什么而活着？怀揣着这样一个问题诞生到世界上，却找不到答案。

相信大多数人都是如此。

不过转机出现在那年的初夏，我在高中宿舍的走廊上看到了神迹。

说来也是奇怪，偌大的走廊，向前后两端延伸，好像没有穷尽，却一个人都没有。

六月的阳光晴暖正好，从云层里撒下明亮温柔的光线，给灌木都染上一层金色涟漪。

一只麻雀突然窜了过来，在金色传说里贴着我的鬓角飞过，当时的我只道是一阵疾风，直到它唧唧叫起来，转过身去才看出其究竟为何物。

等它离去，一片绿色的叶子就在我眼前飘落。

伸出手来，那片绿叶完美地从手中掠过，掉在了地上，不对，是两片，连在同一根杆上的两片枫叶。

于是我蹲下来捡起叶子，绿中透红的茎脉，微微湿润的杆，是小麻雀携在口里还是带在身上的？

不重要了，回忆中的我抿起嘴角，笑得释然而透彻，好像一下子通悟了一切。

主让鸟儿给我传达某种讯息。

瞧，神迹。

宝贝一样地捧着叶子，我掉头把它带回宿舍，夹进了一直放在床头的《美的历程》里。

然后双手合十祈祷。

主啊，我听见你的声音了。

虽然不知道那片枫叶象征什么，代表什么，会有什么作用，但冥冥之中，可以想象，那是上天让我碰到的，只给我一个人看的神迹。

2

《美的历程》一直保存在宿舍没带回家，为的是设想让老吕给签上一句临别的祝福话语，这是毕业季最大的愿望。

那时他还未出现，大鲸也还在我身旁。

在课堂上听老师敲黑板灌鸡汤传播知识的某个片段，会显得似曾相识，直到瞬间过去，难以言喻的感觉消失以后，再打开走马灯般的回忆影院，一切又变得不再有涟漪和激荡。

只是有的时候，对“我”的概念产生深深的迷惑。

“我”，是谁？

“自己”，就是眼前这个坐着的，又看不到全貌的人吗？

大家的皮囊下面，都知道自己是谁吗？

还是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假的，“我”只是一个浑然不觉的实验品？

有时躺着便觉得自己是在一艘飘来荡去的巨轮上，大海波涛汹涌，大船颠沛流离，却又倍感心安，因为甲板不会就那么碎裂，船舱也不容易下沉，甜甜的快意安乐，慢慢地化作梦的丝线缠入到最底层的意识海。

自从梦里出现自己跳海沉溺的窒息，就再没这样的幻想，这样快意安乐了。

那是长到开始感知到痛苦和真实的年纪。

烦恼开始增多淹没了睡前的幻想。

躺着的时候听老师的话，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回忆，还有复杂的知识点，一条一条地埋进记忆的匣子。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老吕那时候说的话，他眼中折射的蔚蓝星空和宇宙，即使身材短小，依旧掩饰不住锐利和带有特殊含义的光。

他的大道理都是故事。

也是笑话。

在他双手撑上讲台，喊着“魂兮归来”时，好像魂魄真的从天外回到现实。

他也这么对我说，要保持灵性，因为这不是每个人都能带到成人世界里的特质，要充满幻想，要有想象力。

成绩不是一切。他说。

成绩当然是一切。我想。

在夜色中踏着月光分离，若即若离，不远不近，当他的背影隐没进黑暗处，我升上了毕业班。

祝福的话语没有要到，因为和我同行的那个同学，因了各种原因，不敢去见曾经教过她的老师。

大概又是因为触犯了谁和谁的利益，而自己倒是得到不错的结局。

就因了这么一个再现实不过的原因。

3

不过到这里，还是再来谈谈神迹这件事吧。

大概在那之后不久，我从心里开始叫起自己上帝，然后生活在一个自己搭建起来的世界里。

夸张吧？但是上帝原本就不能是低调的，就应该高调张扬。

具体很难解释，除了想象天上有一只大鲸一直在陪伴自己以外，甚至连脚踩下去的地方都会开出莲花，至于为什么是莲花，大概是因为《爱莲说》的深刻影响。

足迹走过之处，花海洋溢。

我的忍耐性向来不好，因为走廊上碰到迎面过来的同学，就像是山羊，小熊，土狗什么的往我脸上凑的感觉，情不自禁地想象成这样，就得捂住嘴装作若无其事地笑得浑身发抖。

隔壁班的那个男孩，是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是狼。

原因不只是他曾是我的小学同学，而且他在我心中的独一无二无法取代。

看到狼迎面而来的时候，还是会紧张得同手同脚都出来。

学习的时光就更开心了。

天使Ms.董，光环和翅膀是标配。

狮子老鸭，数学嘛，一言难尽。

熊猫老吕，憨厚地可爱。

书本上的字都会跳出来变成彩色，在眼前隐隐晃动。

想象还是记忆和思维的局限，不然为什么每次考试的时候，答案都不能通过想象直接自己跳出来。

考完试开始写诗，在试卷的空白位置，除了数学，因为它写不完。

什么样的诗呢？看着窗外阳光撒进考场的窗户，写下了鸟语花香的美丽小诗，再把兴致起来画的人物涂掉，把试卷折成一个球，讨好地看着来收答题纸的同学。

然后冲出去吃饭，用最快的速度。

4

那些不再觉得“我”不是“自己”的日子，我反复提醒自己，You are a god.

不要做不符合自己上帝身份的事，比如说，哭，生气，愤懑不平。

于是高中那两年，没有哭过，没有生气，没有成见。

只有甜甜的梦。

还有选错了朋友后徒留自己一人吃饭玩耍的孤单。

对的嘛，玩的最好的朋友在隔壁班还有自己的双胞胎妹妹，这样想起来，我这个第三者总得趁早让路。

不，不对。

我是上帝。

那一天不知是大鲸托梦给我，还是其他什么。

海啸带来的洪水把楼房全部冲走，所有人在逃难。

我在楼层的顶端，吹着口哨，把大鲸召唤过来。

它来了以后，把好不容易幸存的人们都给吞进了它带来的另一波飓风里。

是我。

都是我造成的。

恐惧于无可停止和赦免的决堤，心中充斥难言的隐痛，直至惊醒。

惊醒来便快马加鞭赶到教室，去背诵“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我兴冲冲地抓起一个名字里有“天池”的同学的试卷，给他试卷的页眉写上“王南冥”。

上帝造物，总有自己取名的优势习惯。

5

“你不能哭，你要拯救世界，忘了吗？”

梦里的主对我说。

我点点头，神色庄严地接过它递过来的，金色传说的叶子。

我是上帝，我是要拯救世界的。

“如果你觉得累了，也可以放弃自己的身份。”它说。

在那一刻，我羞愧地发现，我犹豫了。

“如果你还能找到当初信使交给你的枫叶，那么，就无可逃避，这是你的使命了。”

“如果找不到了呢？”

“那也是你的选择。”

我沉默着点点头，看着主化作一道金色传说离我而去。

醒来以后，我爬起来从书架上找到那本《美的历程》，一页页地缓缓翻开。

连着一条杆的两片叶子，已微微泛黄，风干中静静躺在书的第174页中间。

我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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