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风清

      大学时期于笔墨之间初见李相夷时我年方十七，年龄与之相仿。如今于光影之中再见李莲花我二人皆已至而立之年。那时我读得懂数丈红绸相夷太剑，此时我参得透一座木楼莲花清风。年轻的时候誓当灼灼烈日，这灼灼烈日是开篇一叶扁舟单挑一个金鸳盟；现在只愿做独明孤月，这独明孤月是剧末一舟作一绝笔，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既是独明，那便在这有生之年一一同人告别，直至孑然一身油尽灯枯。

      给阿娩最甜的喜糖，是和过去告别。年少时候的爱慕都夹带着为荷尔蒙所支配的悸动。那时冲动是真的，倾慕也是真的。流年往复冲动不再，喜欢也该被妥善安放。听说所有不告而别的人儿都会在梦里一次又一次重逢，然后再次不告而别。所以在故人相对相认之时相夷说的是，阿娩我们该好好告别了。糖送出去了，莲花的梦便清澈了。

      十年执着于师兄之死的真相，是和江湖告别。父母为江湖之徒杀害，相夷从此再无来路。师兄和师父成了相夷唯一的归途。倾囊相授亦师亦父的师父和塞糖的师兄让相夷觉得这江湖没那么不堪以至于自己竟对着师父对着太师意气风发许身江湖。以后这江湖，若我天下第一我便管上十分；若我素衣残躯我便稀释一分。哪怕要告别，也要和一个清朗的江湖告别，哪怕李相夷只是一个有志之人仰慕无知之人诋毁的符号。子痋母痋寓意着大小不等的欲念。世人拜佛皆所求，佛教世人皆所释。欲除欲念，唯有如莲花一般的济世热血方可。一念心清净，处处莲花开。

      弃吻颈断太师，是和相夷告别。一壶清酒月下剑舞，至情至性至殇。今日之月，一如当年；篝火之红，烈如红绸。相夷未曾离开过。后亲呈忘川花上朝堂，莲花用命守护国泰民安；亲手震断太师，相夷用魂献祭天下四方。剑断人亡，从此这世间再无李相夷。这同诋毁一样廉价的仰慕从前不需要，往后更不需要了。

      瞎了残了疯了死了，是和莲花告别。在几乎所有人高唱挽歌并真心希望相夷死得再透一些时，莲花在努力地种菜捕鱼并琢磨着如何修缮木楼。莲花爱惜着每一个生命，包括自己。故只有死亡这一方式配得和莲花告别。那个喊我姑奶奶的男孩问我，像你这把阅历了什么情况下会流泪啊。我想告诉他，生离不会，但死别会。这个告别多写一字，死别之痛就更深一寸。

      这次告别，是再也不见了。

      莲心极苦，终日不得见光。即便如此，莲心终其一生，与茎叶同色，与日月同辉。

    人们总是要拿李相夷和李莲花作较，其实二人从未离体，不过是一人在不同年纪时所选择的做最好的自己。从前那样不错，如今这样也很好。四顾门也从未落寞，只不过是从组成为一群人的四顾门变成组成为李莲花一个人的四顾门。门中虽仅余一人，正义却从未被荒芜。再美好的人，只要他一直优秀一直努力，那在某些人的故事里也一定是个坏人。凡人只会对虚无缥缈的神虔诚有加，而真实的神只会被人忌惮。

      从前江湖之远快意恩仇刀光剑影倒也快哉。如今社会处处庙堂，波云诡谲杀人于无血无形。这庙堂之高虽是无趣却也有盼，盼一个大道永存。你我众人形成社会之势，诘问社会之时我们都无法置身事外，只因你我皆是这众人。

2023.8.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