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墙头的仙人掌

仙人掌，曾经是村子里随地可见的植物。

我小时候，并不知道它叫仙人掌，而是按着大人们含混的发音，叫它“天天长”，并且用孩童的逻辑为这名字做合理化的解释：它长在土墙头上，缺水，缺肥，生存条件可谓恶劣，却总是一天天一年年绿绿的长着。印象中确实很少见到死去的仙人掌。

人们为什么要在院墙上种仙人掌？显而易见的原因是，它能防止墙土流失，同时又是天然的防盗门。那时候，从砖窑花钱买砖砌墙，是殷实人家才舍得做的事情，没几户人家有那个财力；更多的人使着不花钱的力气，从田里拉来黄土，和泥，脱胚，掺些麦秸，打成土墙。这种墙，矮而厚，有心的人可以轻而易举地翻越进来，因此，墙头上种上几丛仙人掌，那一簇簇白花花的刺，就有了吓阻的功能了。

仙人掌于是就在墙头上天天长着，像不会走动的狗一样，看家护院. 

偶然遇到雨水特别大的时节，有的老的土墙不堪冲刷， 连泥带土轰然倒成一堆，倒霉的仙人掌被盖的严严实实；然而不过多久，总有几掌又挣扎着从干的缝隙里钻了出来，再过一段时间，又是蓬勃的一丛，开长叶长叶，该开花开花。

对，就这么满身硬刺和软刺的张牙舞爪的家伙，居然还能开花，而且是颇为张扬的大朵大朵的花。白的晶莹剔透，黄的明亮热烈，她们不惧骄阳或者风雨，在层层荆棘的衬托下盛开在灰褐的土墙之上，有种奇异的反差美。

不止开花，还能结果, 而且是可以吃的果......硕大的花朵下面紧挨着大拇指粗的果实，等花朵败落了，果实也变得鼓鼓囊囊起来。尝过的人都知道，那里面装满了酸而甜的果浆，滋味远胜过一块水果硬糖，甚至超过一条果丹皮带来的享受...... 于是，在秋天的土墙边，总能见到馋嘴而大胆的小孩，拿竹竿或者木棍，小心翼翼地探着被大刺小刺包裹起来的美味。好容易打下来一个果子来，需要用尽所有的小心，把白色的硬刺一个一个揪下来，再避开一簇簇难扒的毛刺，撕开果皮，淡紫色的果实内壁露了出来，终于大功即将告成！然而也有乐极生悲的时候——有小孩吃得太忘我，以致于扎了一嘴毛刺，只能哭着回家，大人边骂边帮忙揪刺.....

这是许久以前的事情了。如今，村子里几乎家家红瓦白墙，水泥地面，土坯墙已难觅踪迹，人们不再需要仙人掌看家护院了。

那样张牙舞爪，那样轰轰烈烈的开着花，却又馈赠给孩童那样的甜蜜；我已经多年没有再见那样的植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