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一锅炖(卷二·十七·耿十八)

新城人老耿,耿十八,得了重病,眼看就要断气,唤来媳妇问:“我不行了。我死之后,你是守寡,还是改嫁?”

媳妇沉默不语。

老耿追问:“守寡最好,改嫁也行,但说无妨。你要是守寡呢,我很欣慰;改嫁呢,我也能断了念想。”

媳妇叹道:“家里穷,你没病的时候都揭不开锅,你死了我还留这干啥?”

“行啊,我总算看清你了!”老耿咬牙说罢,伸手抓住媳妇的手腕,至死不肯松开。

媳妇吓得哭嚎起来。

家人赶来,用力掰开老耿的手指,开始筹措白事。

老耿一觉醒来,觉得身轻体健,于是迈步出门。

门前停着十多辆小车,每辆车上各有十人,车身贴着方形文书,上面写着每个人的名字。

马夫见了老耿,扬鞭大喊:“赶紧上车,磨磨蹭蹭的,就等你了。咽气还这么费劲!”

老耿登车,见车里已有九个人,算上自己正好十人,又看了一眼文书,末端写着自己名字,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马夫驱车前行,车轮声轰隆作响。经过一个地方,车上人说道:“这是思乡地。”

老耿听了,觉得耳熟。

马夫跟旁人笑道:“今天铡了三个人。”

老耿大惊,竖起耳朵仔细听来,所言都是阴间的事,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我已经死了。”想到媳妇改嫁,老母无人奉养,不觉涕泪横流。

又走了一会,前面出现一个梯台,高约十数米,底下聚集着许多人,多半戴着刑具,正在那里缩首低泣。

有人说:“这是望乡台。”

众人在此下车,迈步登上台阶。

马夫挥鞭喝止,只让老耿一人登台。

老耿不敢耽搁,一路爬到顶端,抬眼观瞧,家中院落历历在目,一时思乡心切,眼泪又流了下来。

这时,身边走来一人,自言是东海(今山东郯城)匠人,问道:“已经死到这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老耿实言相告。

匠人说:“既然如此,咱俩从这跳下去,一起逃走。”

“不行,若被发现了,免不得责罚。”

“没事,这里人多,少一两个看不出来。”

老耿看一眼台下,摆手说:“还是不行,台子太高了,真跳下去,不死也得伤。”

“那么啰嗦,到底想不想回家?想回去就跟我跳!”匠人说完,当先跳下。

老耿见他无碍,也跟着跳到地面,幸好无人察觉。

两个往来时的方向奔跑。

跑了一段距离,老耿忽然想到车上的文书还有自己名字,连忙反身回去,撕下自己名字,这才放心逃走。

到了家里,老耿在匠人的指点下,还魂进尸身,睁眼醒了过来,大呼“水来”。

家人惊诧不已,赶忙打水。

老耿连饮百余斤。这才起身,对着空气作揖跪拜,接着出门道谢。

家人问他跟谁道谢。

老耿答道:“匠人。”

“为啥喝那么多水?”

“前面是我喝的,后面是匠人喝的。”

家人又为他准备米汤,调养数日方才恢复。

经过这件事,老耿开始厌恶媳妇,不再共宿一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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