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界(第二部 1.袍泽相会)
晨光中的草原,在列车的车轮下,像一把巨大的绿色折扇在不断地展开,展开,似乎没有穷尽。扇面远端隐隐约约的山峦,起起伏伏的林带,疏疏落落的蒙古包,群群簇簇的牛羊在浮光中闪烁变幻……
用土石垫起来的铁轨路基下面,雨后积聚起许多水洼,一个连着一个,上面倒映着卷舒的云影,像一串亮晶晶的珠链,伸向广袤的北方……
阳军华和成文顾不上欣赏窗外的风光,他们拨开拥挤在各个车厢里的旅客,急匆匆地赶往指定车厢,那里有阳军华和慕光刚刚发现的两位新战友。
“快点,快点!”成文在后面不断地催促着阳军华。
刚才阳军华跑到成文的车厢,敲着她的床铺,告诉她车上还有两位同去北伦军分区报到的女军医时,正望着窗外发呆的成文"哇"地一声爬了起来,竟忘记自己身在上铺,头撞在车顶上,眼冒金花。她顾不上疼痛,从上铺直接跳下来,推着阳军华就出发了。
终于到了那节卧铺车厢。
在过道里站着坐着乱轰轰的旅客当中,慕光坐在窗边的一个边凳上,白晰干净,超凡脱俗。
年轻的医生背对着窗户,弯着身子,两个胳膊肘撑在分开的两个膝盖上,两只手合拢起来,食指正一下一下触碰着自己笑微微的嘴唇。
柔和的晨光从他身后的车窗照进来,照在他的背上,照在他黑亮的卷发上。他的挺拨的鼻梁像一条锋利的分界线,把光线切割开来,把他的脸变成明暗两个对立的部分。他的存在,像一幅聚光灯下的油画,把周围的人都晃得模模糊糊。
慕光一定是说了什么逗趣的事,引得卧铺里面的一个女孩子发出一阵阵清脆无忌的笑声。
阳军华和成文站在了他们面前。
那个咯咯发笑的女孩正侧身蜷曲在下铺窗前堆起来的被子上,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悬在空中,手里拿着一个啃了一半的苹果。
女孩厚实而饱满的嘴唇被苹果汁浸润得鲜亮欲滴,两只看着慕光的眼睛精灵古怪地忽闪着,笑得花枝乱颤。金色的晨光铺满她的全身,让她看上去流光溢彩,炫丽夺目。
“战友们认识一下吧!军区卫生学校毕业生蒋薇薇和魏玲,外院毕业生成文。”阳军华发出号令,俨然新兵班班长。
光彩夺目的姑娘就是蒋薇薇,她笑着冲阳军华点了一下头。阳军华的目光却停留在那只五个指头涂了暗红色指甲油的小光脚上。从紧绷绷的白色牛仔裤裤角下裸露出来的小光脚轻轻地点了两下床铺,嘴里招呼阳军华: “来来,快坐下,听慕光往下怎么说?”
蒋薇薇竟然看也没看成文一眼。
在堆满了水果点心的小桌子对面,一个小巧玲珑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女孩放下手里正编织的毛活,从床铺的阴影里站起身来,说道:
“你好,成文,我是魏玲。”魏玲热情地伸出一只手,把成文拉到她的铺位上坐下:“一直听说我们的同伴是个大美女,今天终于见到了,果然名不虚传!”尽管魏玲整个人显得弱小,但声音却清澈洪亮:“这下我们的队伍里就有两个大美女了!你看看薇薇,我们学校的校花,那也是人见人爱呀!”
“哎哎哎,自己别谦虚啊,三个都是美女!”阳军华坐在蒋薇薇的床脚,纠正魏玲。
“我自己不算呢,我有自知之明。”魏玲哈哈笑着。她的眼镜几乎占了小脸的一半,只剩下了小嘴和尖尖的下巴,她笑起来嘴角上翘,很好看。
“都是沉鱼落雁,军中之花!”阳军华着补。
“行啦,留着那些甜言蜜语去对别人说吧,我是不信男人们那些谎话的!”魏玲摇头。
“我证明军华说的甜言蜜语是真,谎话是假。难道说‘没有一个姑娘的青春不是美丽的’这句哲理不对?”慕光文绉绉地发问。
“当然是对的,谁有甜言蜜语对我说,我爱听,管你是真的假的!”蒋薇薇盘腿坐起身来,冲着慕光笑。
“哎,薇薇呀,别光冲你俩哥哥傻笑,以后咱仨个可就是一个宿舍里的人了,咱们得相互照应呀,快来认你成文姐!”她伸出手臂,拍着蒋薇薇那一面的桌子提醒。
蒋薇薇不情愿地转过头来。成文探身向她伸出了手。蒋薇薇轻淡地瞥了成文一眼,把苹果架在杯子口上,又扯过一张纸巾慢腾腾地一根手指头一根手指头地擦干净,半天才抬起一只手来。成文握住了那只手,又温又软。
“这就是那个主动要求下边防的成文呀?真是幸会!”蒋薇薇的嘴角冷冷地一撇,视成文如空气,冲着魏玲说。
行,她没有像苏联领导人那样,与某挑衅的外国元首握完手后,用手绢擦了擦手,把手绢扔进垃圾桶就好,即使那样,两国也没断交。
奇怪,成文一点儿也不气恼。她心中暗笑,不知这姑娘在耍什么性子,难道是女孩之间的嫉妒?她对这个姐妹很好奇,也有好感,她的直觉告诉她,她们是脾性相投的一类人。
成文没有放开蒋薇薇的手,说:“幸会,幸会,很高兴认识你!跟两位妹妹相识是我的福分,以后我们相互关照。”
“你可是把我们关照大发啦!”蒋薇薇抽回自己的手,阴阳怪气地说。成文一楞。
“我觉得她俩长得蛮像的耶!”魏玲转过头连声问阳军华和慕光:“像不像?像不像?”
阳军华嘿嘿乐着说:“细琢磨还真有点像。”
“明明一个骨感,一个丰满,一个尖脸,一个圆脸,五官一个精巧,一个性感,哪里像了?不敢苟同。”慕光迷惑。
“看不懂就算啦!”魏玲白了慕光一眼。
“玲子,你干森么嘛?还不许人家说实话得啦?”蒋薇薇调皮地学着港台腔帮慕光说话,然后又嗲嗲地对慕光说:“知道对人家女生品头论足是你们男生宿舍卧谈会的酷爱,但也不能这么直接嘛。”
“哎哟,好冷呀,我这身鸡皮疙瘩呦!”魏玲抱着双臂,作哆嗦状。
“你们是怎么搞到卧铺票的,而且还是下铺,两张,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呀!”阳军华问魏玲。
“有玲子的司令老爸在,还用愁吗?我是跟着沾了光呢!”蒋薇薇抢着说。
“不就是正常买张票吗?!”魏玲有些不解。
“唉哟喂,您这大小姐哪里知道人v民的疾V苦。我和慕光等了一星期都没排到卧铺票。这趟草原列车一周才走两趟,票真是太紧俏了,你看看硬座车厢,座位底下都躺满了人。为了赶报到时间,我俩的硬座还是找黄牛买的,多花了好些钱。”阳军华说。
“黄牛给了手续费的票据,善干事说单位可以给报销的,这种邪事儿都变得正常了。”慕光说。
“成文的票也不知善干事动用了什么关系,本事真大,竟然从列车员的休息室弄了一个铺位。我们本来准备跟成文沾光呢,没想到还能沾二位小姐的光,哈哈哈,太棒了!”
“床铺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魏玲拍着胸脯,豪气冲天。
“我们五位战友,真是袍泽相会呀,真高兴,不是外交辞令啊,是真高兴!”阳军华说。
大家都没明白“袍泽"的意思。
“出自《诗经·秦风·无衣》,袍指战袍,泽指你的军装内衣,就是说我们是生死与共,生死相依的战友!"阳军华解释。
"还是班长有文化耶!"蒋薇薇看看魏玲,又冲慕光挤眼睛。
"深藏不露。"魏玲点头。
“好,等着,我去取吉它来,为袍泽相会高兴一下!”慕光说着站起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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